盛從明是因為感染而死的,他偏癱之後抵抗力直線下降,上次送去搶救就是因為感冒沒法咳痰導緻的肺炎,發現及時僥幸撿回一條命,隻是這次沒有上一次那麼好運。
岑意傾和宋祈是乘淩晨的航班回京的,匆忙跟劇組報備離開,光是從小鎮到機場就花了好幾個小時,抵達明京已經是第二天早上。
在飛機上遇到氣流颠簸,岑意傾沒睡好,上車後便靠着宋祈又睡了過去。
本以為會直接去參加盛從明的葬禮,但再次醒來時,眼前是熟悉的室内陳設。
她的卧室。
好久沒睡到自己的床,岑意傾惬意地翻了個身,把自己裹成一團。
宋祈剛換好衣服,看到床上滾來滾去的人,遞了杯熱水給她。
“怎麼回家了?”她迷迷糊糊從被子裡鑽出來喝水,喝得太急,嗆得咳嗽了幾聲。
宋祈趕緊把杯子放到床頭,邊拍她的後背邊解釋:
“時間還早,想讓你睡醒換件衣服再過去。”
“我衣服有問題嗎?”
岑意傾好不容易止住咳嗽,低頭看了一眼——
好吧,穿一身酒紅色去參加葬禮還是有點太超過了。
她從床上爬起來,去衣帽間随手扯了條黑色的裙子。
該看的都看過了,所以哪怕知道宋祈就在身後看着,她也可以旁若無人地換衣服。
他坐在衣帽間的沙發上,視線從她纖細的脖頸一直向下,勾勒出她身體的輪廓。
“我以為你不會回來參加葬禮。”他說。
昨晚那通電話是盛知川打給他的,說的自然也是盛從明的事。他跟盛從明即便不談岑意傾的這層關系,也還是事業上的合作夥伴,參加葬禮是理所應當的。
但想到她上次說不想再和盛家有來往,宋祈還是一口回絕了對方,哪知道剛回房間就聽見她給尤婧打電話請假。
他不知道岑意傾心裡究竟怎麼想,但既然她要回來,那麼他尊重她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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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從明在商界混迹多年,也算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葬禮上各界人士雜七雜八來了不少,偌大的正堂内黑壓壓一片,少有的色彩是牆邊好幾排花圈。
現場所有人都面色凝重,三三兩兩聚集在一起,走近了卻能聽見嘴裡談論的還是生意上那點事。
盛從明的葬禮,對他們而言隻是一個需要注意表情管理和着裝的普通社交場合罷了。
岑意傾挽着宋祈的手臂進來,立刻有人殷勤地上來打招呼。
“宋總。”來者是生意場上的老油條了,逢人就是标準範式的微笑,隻是這笑還沒來得及完全展露,便突然意識到現在是何場合,慌忙壓下嘴角,“節哀。”
他忙不疊的表情切換逗得岑意傾想笑,低頭咬住嘴唇,聽見身旁宋祈“嗯”了一聲。
盛栀就在門口處接待來賓,從前岑意傾沒在意,現在才發現她其實很擅長應對這種場合,在形形色色的人中穿梭自如,時不時還能落下兩滴眼淚,博得對方同情的同時,順帶收獲一句“小盛總真是孝順”。
“小盛總”,入職盛風之後,幾乎所有人都這樣叫她。
和盛從明的老朋友寒暄過後,盛栀一眼看見了剛到的岑意傾和宋祈,于是快步上前,給了她一個很用力的擁抱。
“恭喜你。”盛栀凄然,“也恭喜我。”
岑意傾任由她抱着,目光落在剛從别處進來的盛知川身上。
他也看見她們了,嫌惡地别過頭,一如他們第一次在盛家見面。
葬禮正式開始,岑意傾和宋祈站在前排,她名義上仍是盛從明的女兒。
走過一系列漫長的流程,盛知川上前去講話。
她看着他抖落開講稿,壓低聲音問盛栀:
“你怎麼不去?”
“可能因為我不帶把兒。”盛栀嘴角勾起一個戲谑的弧度,挂在臉上沒來得及擦掉的眼淚在這笑的映襯下顯得格外諷刺。
“我的父親盛從明先生,是一個優秀的企業家、一個稱職的丈夫、一個好爸爸。”
岑意傾撇撇嘴,忍住沒笑。
她的生物爹盛從明,是一個靠老婆扶持發家的平庸企業家,一個在外沾花惹草的丈夫,一個重男輕女且從不參與孩子教育的“好爸爸”。
旁邊的人吸了吸鼻子,她餘光一瞥,看見盛栀正捏着張幹燥的衛生紙,擦拭自己并不存在的眼淚。
盛知川沒讓盛從明在死前抱上孫子,那遺産裡多出來的那部分股份自然是落空了。盛栀的計劃達成,但看她如今的架勢,絕對不可能和盛知川在公司和平共處。
她當真要把盛知川的一切都搶過來?岑意傾搖搖腦袋,把腦中的思慮截斷。
這不是她該考慮的事,況且如果真要讓她在盛知川和盛栀中間選出一個繼承人,她肯定會毫不猶豫地選盛栀,然後買上可樂爆米花,在最佳視角圍觀盛知川的落敗,并為這出好戲送上歡呼,再在某瓣打個五星好評。
麥克風放下時發出尖銳刺耳的噪音,盛知川情感充沛地念完那份稿子,回到人群中,眼眶發紅。
作為既得利益者,當然會為靠山的倒台而悲痛欲絕。
真遺憾,他和他身旁的賀婉笙是唯二沒有在這場葬禮上得到快樂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