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簡約開放的北歐風餐廳裡,金絲镂空的吊燈打下熾白的光,将黑紋紋理的大理石台餐桌投射出細小的光影,透出低調的奢華。
穿着襯衫的男人半卷起袖子,半截小臂暴露出,随着肌肉的收縮與舒張,布滿的青筋橫亘在肌膚之下。
而一旁原本坐着的少女隻是看着桌上的菜品,眼中盡是期待。
“你爸爸真是給我丢了個大麻煩。”
餐廳裡傳來男人略帶無奈的聲音。
謝寒城端起那碗粥,骨節分明的大手拿過一旁的湯勺,将已經溫熱的粥送進她嘴裡,看着她張口吞下一大口,吃的十分滿足。
男人不免放松下來,看着她吃的開心的樣子,調笑說:“沈玉蕪,一碗白粥就把你打發了嗎?”
但這話沈玉蕪并沒有聽懂。
她隻是歪着頭看他,等着第二口吃。
燈光照耀下的沈玉蕪天真、純率,棕色瞳孔的眼睛宛如天賜,她的眼睛毫不渾濁,似乎能看清這世界的一切。
但謝寒城卻覺得這雙眼睛像海妖的眼睛,它在深海放歌,吸引迷茫的旅人,而後緩緩地慢慢地将他們拖入海水之中淹沒。
是誰被拖入了深海?
謝寒城笑了笑,低頭從手裡的瓷碗裡舀一小口喂給她,語意不明道:“竟然還帶着那條圍巾嗎。”
地暖的溫度逐漸上升,桌上放着的粥碗已然空蕩,餐桌前坐着的兩人也移去了沙發。
懸挂的鐘表也悄然指向十。
謝寒城看着坐在沙發上玩的沈玉蕪,她對抱枕上的流蘇很感興趣,完全承襲了貓的習性。
她養過貓?
男人擰了擰眉,擡手給阿傑發了條消息。
【去查查沈玉蕪有沒有養過貓。】
阿傑回的很快。
【老闆,從之前的資料上來看,太太沒有養過貓。】
沒養過。
謝寒城陷入了沉思之中。
【去向她之前關系處的不錯的同學打聽,她是否有喂養過或者有過養貓的念頭。】
阿傑那邊顯示正在輸入反反複複。
半晌,才發來一句。
【先生…Steve少爺和夫人最熟。】
Steve和沈玉蕪兩個人從讀美高就認識,可以說他是沈玉蕪來美國讀書交的第一個也是最久的一個朋友,就連Steve的媽媽,也就是謝寒城的姐姐都知道這個人。
如果想要打聽沈玉蕪之前的事情,Steve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但……
阿傑如果沒猜錯的話,Steve小少爺是喜歡沈小姐的。
他看着手機等着自己老闆的指示。
【問。】
而怎麼問就是阿傑這個做秘書的能力了。
-
客廳的燈熄滅,沈玉蕪被謝寒城安排在客卧睡下。
她并不明白這個舉動的意思,于是在謝寒城離開客卧的時候也準備跟着一起要走。
“不許跟來。”謝寒城站在門邊制止道。
沈玉蕪聽不明白他的話,但是能感覺出他的語氣,有些畏懼地縮在客卧的衣櫃邊,扒着衣櫃門眼巴巴地望着他。
她毫無安全感,對陌生環境充滿了不信任,她不想自己待着。
“聽話,”謝寒城把她牽去床邊躺下,替她蓋好被子,“好好在自己的房間待着睡覺。”
沈玉蕪沒有回話,也沒有動作,雙手牽着被子放在胸前露出半張臉,房間的溫度有些高,她的臉頰帶着淡淡的紅暈,這樣的沈玉蕪看起來乖巧又憐愛。
但她沒有作為沈玉蕪的主觀意識。
或者說,她并沒有意識。
謝寒城不會允許讓無意識的沈玉蕪再一次和他同床共枕,上一次是無奈之舉。
這是他謝寒城的教養。
床頭燈被他打開,暖黃的燈光傾瀉出來,灑在溫暖的被褥上。
男人看着懵懂的沈玉蕪,輕聲說:“乖乖睡覺。”
被命令睡覺的人眨了眨眼,不明所以。
床頭櫃上的手機亮了又亮,謝寒城擡眼看去,那是沈玉蕪的手機。
她現在,孤将于城,四面楚歌。
謝寒城将視線重新投向床上的人,看着可憐又可愛的沈玉蕪,低聲說:“我會治好你,”說着想起那幫吃幹飯的,眼神略沉,“即便治不好,我也會養你一輩子。”
說完便起身離開了房間。
客卧的門被關上,浴室的燈被人打開,水聲陣陣,揉亂的襯衫被随意丢在一旁沾上一地的濕漉。淋浴下的男人一頭黑發浸濕,仰臉任由熱水撲面,水流順着高挺的鼻梁滑至凸起的喉結,搖搖欲墜地撫過寬闊的肩直至窄腰上的腹肌,再隐入溝壑之中。
水流的沖擊下,頭頂刺眼的光仿佛兩年前那盞在冬季雪夜中的路燈。
思緒牽引而去,耳邊繁雜的水聲褪去,模糊之中仿佛感受到波士頓雪夜的冰冷。
昏暗的小巷邊隻有一破舊的路燈顫顫巍巍地亮着。
意識不清的男人靠坐在髒污的小巷牆壁上,淩亂的頭發遮去大半的眉眼,上半身都隐沒在黑暗中。
雪夜寒涼,寂靜無聲。
空擋的街道隻餘下男人粗重的呼吸聲。
逐漸模糊的視線裡出現一雙雪地靴,雪地靴的主人穿着輕薄的羊絨外套,手裡拿着些書小心地打量着這個出現在街邊的男人。
“你是中國人?”少女的聲音溫和,細弱,卻格外清晰。
帶着馨香溫熱的圍巾被摘下來落在他脖頸上,男人的臉灰塵混着血迹看不太清,圍巾被人系在已經凍得發麻頸間。
“快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