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沅是被氣昏的,怎好興師動衆,隻道是老毛病了不礙事。
楊氏一揮手,身後的丫鬟就捧着盤子上來,“你從來就體弱,這百年人參讓人給你炖了補補身子。”
“多謝舅母。”明知楊氏不懷好意,可崔沅不得不與她虛以委蛇,畢竟她如今還沒有能與楊氏抗衡的資本。
又寒暄了兩句,楊氏便看了看底下人,“你們都下去吧,我與姑娘說點事。”
待人都出去,房門關上,楊氏才開口,“沅兒,再有幾月你便滿十七了,尋常人家這個年紀的姑娘不是定婚便是已經出嫁的,你如今……也是舅母耽擱了你,唉……”
崔沅知道她的意圖,卻并不接話,沉默了一會兒,楊氏也有了幾分不自在,隻能接着道,“這些日子我也在為你留意相看,可是你也要明白,你的身份要說一門多好的親事是不成的,但若是低嫁遠嫁我這心裡也是不舍不願的,幸而前幾日章老夫人壽辰,章夫人與我說起她家三公子尚未娶妻,我想着他與你年齡相仿,便與章夫人多說了幾句,你猜怎麼着……”
崔沅心中冷哼,打斷了她,“舅母說的可是那位傳言活不過三十歲的章三公子?”
話被打斷,楊氏有些不悅,但很快就忍了下去,溫言細語道,“不過是傳言,其實哪裡有那麼嚴重,就是身子弱了些,人卻是好的。”她一頓,“沅兒,你要知曉,章大人可是朝廷三品大員,你嫁進去就是正頭娘子,章家夫婦又最是心疼這個幼子,以後可有得福享。”
前世楊氏也是這樣哄騙她,但她好不容易走到今天,怎可輕易讓自己投入另一個火坑呢?所以她表面上應承着楊氏,私下裡早就有了自己的謀劃,隻是稍微出了點意外,現如今不提也罷。
“舅母說的可是真的?”
一雙杏眼亮晶晶望着楊氏,楊氏卻将這當成被她說得心動了,“自然是真的,若不是真的瞧見了那章三公子,這樁事我豈會說與你聽?”
崔沅假作沉思一陣,“既是如此,我身份低微,章家怎會為三公子聘我?”
楊氏笑着拍了拍崔沅的手,“若是從前章夫人自然是不肯的,今日我與她一說,你好歹也是我長甯侯府的表姑娘,性子和順,又生得好,父親又将調任回京,她便也答應見一見你,屆時你可要好好表現。”
崔沅自然沒有不應的。
目的達成,楊氏也不再多留,囑咐兩句也就離開了。
連枝忙擁在崔沅身邊問,“姑娘,夫人與你說什麼了?”
崔沅方醒,就說了許多話,又與楊氏周旋,此刻腦袋昏昏沉沉的,“除了我的婚事,還能是什麼?”
想起方才楊氏離開時心情大好,連枝聲量都高了些,“姑娘應下了?”
“嗯。”見連枝還要說話,就連桑枝都微張了嘴要勸,崔沅道,“我乏累得很,有什麼事容我睡醒了再說。”
崔沅這一睡便是一下午,醒來時頭疼得很,她喊了幾聲桑枝,卻沒人應她。不僅如此,耳邊寂靜得厲害,她心一慌,立刻翻身而起,連鞋也顧不及穿,卻發現周圍的陳設又變了,她回到了迎春殿,且殿中空空蕩蕩唯她一人。
迎春殿困了她許久,自裴行知自請駐守邊關起,她便被皇帝以侍奉太後的名義接入宮中,住在這迎春殿中,起初她還可以随意出入,後來裴行知反的消息傳回京都,她便被軟禁在這殿中。
說起來,她與裴行知也是段孽緣,當初她為了不嫁給章三,恰逢楊氏要帶她前往榮安侯府參宴,她便打算賭一把大的,将算盤打到了榮安侯府世子身上,設計自己落水,隻要榮安侯世子将她救起,礙于名聲章家也會退了這門婚事。
誰料,最後路過的并非榮安侯世子,而是庶公子裴行知。便是這場意外将她與裴行知綁在了一處。
在裴行知攻入皇城時,永昌帝将她帶到了奉天殿,意圖與她一同葬身火海,灼燒的痛感足以讓崔沅銘記終身,若不是裴行知及時趕到将她救出……
正回憶着,迎春殿門突然被打開,日光刺眼,崔沅不由遮擋了雙目,待适應了才放下手,見門口站立的人赫然便是永昌帝。
永昌帝一步一步朝她走近,許多不好的回憶不斷湧入腦海,崔沅的心霎時狂跳,鼻尖呼吸幾乎凝滞,她反應遲鈍到隻能往後退,卻不小心踩到裙角絆倒在地。
“不要,你不要過來……”崔沅喃喃道,身子仍瑟縮着往後退。
不知是不是聽見了她說的話,永昌帝果然停下了腳步,不過卻從身後拿出了一把匕首,崔沅的心如墜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