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他有限卻純粹的紅粉人生經驗,直覺他這位好友兼同僚,近日嘴角突然出現的那抹不自知的神秘笑意,隻有一個原因——他春心萌動了!
冼牧川對自己的智慧深信不疑,得此結論後,他便将方湛來到雲州後的所有行程細密密篩了一遍,最終發現,從始至終,方湛接觸過的女性隻有兩位。
一位是被收監在庫房裡的命案死者妻子劉郭氏,可他想了想,劉郭氏雖嬌美,但方湛似乎沒有寡婦這口愛好,喜歡的人應該不是她。
如此就隻剩最後一位女嘉賓了——韓通判家的那位小姐韓穗!
他頓時龇牙咧嘴地“嘶”了一長聲,像是想到了什麼可怕之事,居然是她?在街亂中硬生生撕破他“一寸金”紗衣的蠻丫頭!
冼牧川不敢恭維方湛對于女人的品位,但他卻因此一下子把一連串此前覺得不對勁的事情全部想通了。
這日午飯時間,他破天荒地沒去外頭下館子,而是叫昌樂從酒樓打包了幾樣精緻小菜,早早地帶去花廳裡坐等。
等到方湛着一身绯色官服信步而來,冼牧川立刻叫昌樂從食盒中擺出小菜,又打發他去府衙膳館傳飯。
方湛見他出現在此處不免意外:“呦,稀客呀。”
冼牧川熱切招呼:“快坐下嘗嘗這幾樣雲州特色,是兄弟我特意給你備的。”
“今日怎麼突然想起孝敬我來了?”
冼牧川對方湛的打诨不以為意:“你吃我幾個菜,再答我幾個問,如何?”
“随便問吧。”方湛不以為意,徑自淨了手,落座提箸。
“那我就不客氣了,”冼牧川大有升堂開審的架勢,“我問你,咱們剛來雲州,韓小姐當街沖撞我,還弄壞了我價值不菲的紗衣,你為何阻攔我找韓家索賠?”
“還不是因為你頑劣,怕你節外生事,有損冼家門風。”
“好,我再問你,韓小姐賠給我的玉佩,你為何強行從我手中奪走?”
“閨閣女子的貼身之物,你總拿着不合适,”方湛面無表情道,“我拿走也是找機會還她。”
“那我再問你,逃犯越獄那晚,從不憐香惜玉的方大人,為何反常地、主動地、大張旗鼓地調用兵衛護送韓家小姐回家?”
“初到雲州,多體恤下官,以示通情達理之處。”方湛不緊不慢地回答。
“那我再再再問你,”冼牧川咬牙切齒、毫不松口,“前一段時間,你日日去長順坊的敬康堂找一個陸姓大夫打聽韓小姐的腿傷,你到底安的什麼心?”
方湛停箸歎一口氣:“韓小姐因逃犯扔下的炸藥驚馬摔傷,歸根到底,還是因為我安排不妥、護衛不周,心中為此歉疚,自然甚是關心她的傷勢。”
問的人似連珠炮,答的人也有理有節。冼牧川終于意識到,自己跟他這種官場翹楚兜圈子根本不是對手,幹脆回歸自己的賽道,直白發問:“少說這些沒用的,我就問你,你是不是看上韓家那姑娘了?”
果然,方湛終于臉色一變:“君子非禮勿言,韓姑娘是你我同僚的家眷,豈能在背後拿來說笑。”
“我懂我懂,”冼牧川一副看透他心思的表情,語重心長道,“話又說回來了,明淵兄一表人才、年輕有為,那韓小姐雖說有幾分姿色,但終究不是國色天香,差點意思。”
他極其務實貼心地替好友打算起來:“依我看,你要真喜歡,此女的身份嘛,帶回去做妾也合适,就是挺廢衣裳的,我跟你說,你以後做衣裳的料子,能有多結實就得多結實,那姑娘的力氣可不一般……”
“我看冼少監最近又有些過于清閑了,”方湛皺眉提聲打斷,“與其整日裡操這些沒邊的閑心,不如由本官給你安排點正事幹。”
“說來聽聽,太‘正’的事我可不幹。”冼牧川吊兒郎地拾箸夾菜。
“我明日想去雲州西山石窟遊玩,你幫我找個熟悉地形與風情的向導。”
“好呀!”冼牧川一聽出城遊玩來了精神,他早就快在城裡憋不住了,滿口答應下來:“包在我冼七爺身上,保證給你安排好了!”
吃喝玩樂的事情冼牧川自然上心,但他更上心好友那影影綽綽的桃花。他這位摯友,别看年齡比自己還小上一歲,但常年正顔厲色、活得如孤寡老夫子似的,乍然有了鐵樹開花的迹象,怎能不叫他多費心思地忙前忙後?
不過這已是後話,自另當别叙。隻說這日方湛與裘明找車夫指認過後,二人卻對接下來如何行動提出了相左意見。
午飯過後,方湛步行回館舍,遠遠瞧見裘明已立在堂前等他了。
待他一走近,裘明便急切抱拳道:“大人,屬下還是堅持認為,既然劉家車夫已明确指認,買通他給馬車做手腳的人就是徐醇風,我們大可直接抓人問罪了!再加上我們掌握罪吏尤謹的供詞,徐醇風私放殺官案要犯尤謹,人證确鑿,罪大惡極!如若遲遲不抓,隻怕指認一事走漏風聲,讓他警覺,甚至找到脫身之計,到時候就晚了!”
“怎麼,裘校尉信不過我?”方湛站定在午後的日光中,仰頭看着堂前柿子樹上的一隻鳥雀。
裘明一聽,當即下跪請罪:“卑職不敢,隻是聖上命我等在年前盡快查清雲州一案,不免心有所急。”
“急什麼,”方湛饒有興趣地看着那鳥雀啄食一隻挂在枝頭上的柿子,“這網才撒出去一半,正是需要沉得住氣的時候。”
直到柿子被連續啄食十數下,不堪重負地吧唧掉落在地,而那鳥雀也被吓得拍翅驚飛,方湛才滿意地收回視線,看向裘明。
“不過你的心急我可以理解,畢竟徐醇風此人可太有意思了。從一開始罪吏尤謹投奔他尋求庇護,他便對府衙隐瞞了張金龍在縣衙大火中的存在。後來他又買通劉家車夫,配合張金龍殺了劉百盛。而眼下邊軍搜遍全城都抓不到張金龍,很可能也是因為徐醇風一直在給他通風報信。”
“我懷疑,徐醇風一直與張金龍有聯系,”方湛幽幽道,“如此重要的關系,不物盡其用豈不可惜?不如最後利用一次咱們的徐大人,看看能否将張金龍從西山裡引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