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乾十年的春日,十五歲的韓穗亦在為找回自己的挎包而焦灼。
那日她在藏書閣為了躲開故意找茬的少年,隻顧飛快跑路,卻把挎包落在原地。等她有了時間再去找時,包已不翼而飛。
她去找看管藏書閣的牛叔詢問,牛叔卻稱那少年離開時天快黑了,他老眼昏花并未看清其手中是否有東西。
她又問那少年是誰、住在哪裡,牛叔卻打起了磕巴:“與他不、不太熟,他是……書院的雜役,但平時在先生身邊聽差,不常來咱們後園的。”
韓穗不覺有異,思忖道:“那他應是與其他的齋夫一樣,住在書院的仆役房裡。”
“不不,他、他與學子們一同住,住在學舍。”牛叔怕她真找到仆役房裡打聽,所以故意編了這個說法,心道學舍中年輕郎君那麼多,料想這個女扮男裝的官家小姐不會好意思去。
隻是他想岔了——韓穗一聽,說走就走。
可問題是隻要她去前院一打聽,那小子的身份指定露餡,自己幫他掩蓋身份的任務也就算完了,到時候他手中的寶貝魚竿可就不保了!
牛叔急中生智:“等等,你先别去,我聽說那小子這幾天下山采買去了,你去找他也是撲空,不如等他回來了再說。”
“他下山了?”韓穗大失所望。
牛叔淡定點頭。
她略一思索:“勞煩牛叔一件事,我不便天天去前院堵人,所以想請牛叔幫忙盯着學舍那邊,一有他回來的消息就趕緊告訴我。”
牛叔自然是喏聲應下,見她終于離開,這才松了口氣,搖頭自語:“那小子,惹到不好惹的人咯……”
山上天氣一日比一日悶熱,山桃花、野杏花、杜鵑花忽如一夜綻放,紛疊争豔,布滿山坡。
氣溫急變讓來不及換衣衫的人們拭汗嘀咕,難道今年的春天就這麼過去了?
縱然天氣悶熱,卻無法阻滞書院早就定好的蹴鞠比賽。這日一大早,蹴鞠賽的鑼聲響徹書院,所有男丁都跑去賽場看熱鬧,就連膳夫夥計們都不例外。
韓穗不曉得一堆人搶一個球的好處,懶得湊熱鬧,照例窩在後園的廂房内。與她同住的兩個嬷嬷結伴下山去了,她一人閑來無事,便拎了籮筐去外頭采摘香椿芽。
隻是人還沒走到地方,腳下一絆,直接歪倒在一灣泥潭裡,摔了一身泥水。更倒黴的是,她在這兒隻有兩身雜役的衣裳可換,而另一身她早上剛洗過,還未幹透。
别無選擇,她隻能暫且換上來時帶的一套女子衫裙,搬起木盆,到院子一角引來的山泉旁清洗衣裳。
春日融融,光照專門尋着蔥茏樹木的空隙找到此處,投落在這一方天地間,給桃花的粉、二月蘭的紫、瓊花的潔、深淺不一的綠,以及少女薄衫的鵝黃,籠上一層蒙蒙柔光,光影摻雜,如夢似幻。
少年尋到她的時候,入目就是這樣一幅景象。
韓穗終于用鬃刷洗掉衣服上的泥巴,她甩甩手上水滴,又挽了挽快落下去的袖口,拿起木舀去泉井中取水。
等她再回頭,眼前忽然多出一抹晃動的藍色。
她定睛:“我的包!”剛想伸手去撈,那包卻往後一閃。
韓穗擡目,隻見被故意撤回的挎包旁是一張清緻如玉的少年面孔。
好哇,他主動送上門來了!她一手叉腰,一手伸出,聲音幹脆:“把包還給我。”
少年鳳目清湛,含笑道:“你先前果然是女扮男裝。”
韓穗大驚,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衫裙,但秘密洩露的無措不過一瞬,她很快又理直氣壯起來:“那又如何,還我的包就是。”
“想要回你的包好說,”少年雙臂抱于胸前,作出一副無理又強行有理的表情,“但你得先答應我一件事。”
“那算了,不要了。”韓穗扭頭就走。
“喂,”少年在其身後着急喊道,“我撿到你的包,好心保管了幾日,還親自送上門來,你不該表示感謝麼?”
那個鵝黃色的纖挑背影恍若未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