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氛圍如此,她便知自己再沒有久留的必要。
但這一趟她不能白來,于是硬着頭皮起身,走到屏布前,裝作查看上頭的圖示:“方才一聽,可知劉百盛的命案算是徹底厘清了,那他的妻子郭品蘭是不是就能洗脫嫌疑了,不知方大人何時解除收押,放她回家?”
方湛垂目看着手中杯盞裡的茶湯色澤,語氣淡淡卻又不容質疑:“劉百盛命案牽扯太多,暫不能放。”
正欲争辯,韓穗突然記起冼牧川在禾香齋說他近日心情不爽的話,再看他此刻周身凝聚一股冷煞,便識趣地不再辯駁。
但有一事她不能不說。
“今日雖是在古寶閣内發現的劉家賬冊,但我可作擔保,郭叔父與女兒品蘭為人良善正直、是非分明,斷不會與劉百盛等人同流合污,更與礦監田青無任何瓜葛。方大人接下來要如何查案我無權幹涉,但請一定要相信,郭家父女與古寶閣絕對無辜!”
方湛緩緩擡眼,隻見面前女子那好看的新月眉微微蹙攏,一雙泛波杏眼中盈滿了懇切、擔憂,以及因為關切之人辯白而生出的焦灼。
那也是曾經屬于他的一種情緒。
而如今,她就算有求于他,也要拼命劃清兩人之間那條看不見的界線。
心中似有一塊地方被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噬咬着,他低下頭,冰冷道:“是否無辜,我自有判斷。”
話至此,确實再沒什麼好說的了。
韓穗隻能緩了緩方才急切的情緒,輕聲道:“相信大人的能力,是我太過着急了。”
至于方湛今日不近人情的态度,她以為他許是查案遇到了什麼不順,或是由于日夜不間斷地審人而太過疲憊,總之并沒有往自己身上想。
“兩位大人眼下正在查案的要緊關頭,我就不多打擾了。”她平和地向二人行禮,表示告辭。
“怎麼這就要走了,”冼牧川依依不舍,“跟我們一起用過午飯再走也不遲呀!”
“多謝冼公子好意,但我不日就要啟程回京,在此之前家裡還有許多庶務需要打理。”
“那好吧,話說這雲州忒不好玩,等回京我再帶你風光快活!”
送走韓穗,冼牧川再返回屋内時,方湛仍穩坐太師椅内品茶。
他抱臂倚在落地罩欄杆上,不滿地拖着長聲道:“喂,你今天是怎麼回事,韓姑娘是你我的救命恩人,郭家父女又是她的救命恩人,她不過是希望那父女倆能遠離官司、安穩生活,你至于如此鐵面無私、駁人情面麼?”
見方湛一聲不吭,他更來氣了:“再說了,好不容易有個又聰明又漂亮又有運氣的姑娘陪我們辦案,你倒好,把人家氣跑了,虧你還與她是舊日同窗呢!”
“你怎會知道此事?”方湛忽然擡頭,眼鋒驟凜。
“斐然跟我說的呗。”
正在一側收茶盞的斐然忽然被點名,一臉無奈地轉身,對方湛結結巴巴解釋道:“公子,除了這個,我可沒說别的啊.…...”
冼牧川無意出賣了斐然,一看情勢不妙,趕緊虛張聲勢道:“反正,跟一堆男人辦案沒意思!我走了!”
冼牧川走後,屋内頓時安靜下來。
方湛并未再追究斐然透露他與韓穗過往相識一事,隻凝看着屏布,略有出神。
斐然小心翼翼試探道:“公子将郭氏收押在府衙,明明就是為了保護她,此事為何不跟韓姑娘說明白呢,徒惹姑娘誤會。”
方湛目光寂寂,直到視線裡屏布上的字迹開始發虛,才喃喃道:“我就是想知道,她為一個人關切緊張究竟會是什麼樣子。”
“公子在說什麼?”斐然聽不真切,問道。
這一問叫方湛驟然回神,瞬間恢複目中的銳利,說道:“沒什麼。”
他起身走至屏布前:“我是在想,有一個人的名字并不在這圖示之内,但他卻與這一切都息息相關。隻不過,我暫時還未想通,此人這番煞費苦心,究竟有何意圖?”
斐然也一直跟随此案查辦過程,聽完此話,腦海中不由浮現出一個人的面孔:“公子說的那人可是……”
話還未完,就被從外頭匆匆闖入的裘明打斷。
繞是冬日天寒,他那張蓄滿胡須的臉上仍不住地往下流汗。可他顧不上儀尊,一見到方湛便重聲禀道:“大人,不好了,方才張金龍在獄中試圖服毒自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