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着沈離夏手指的方向,喬硯深低頭去看,隻見昨夜看見的那抹冷光正從山林之間上竄而來,見諸人沒有要攻擊的意味,竟大着膽子貼到了喬硯深劍邊,速度毫不弱于她。
唐懷柔那邊兩人皆是滿目疑惑,放慢速度看向她們這邊,卻什麼都未發現,隻看到兩人皆注視着某個地方。
席夢思虛張聲勢地一手扶着唐懷柔,一手捏緊要掐訣,大喝道:“什麼鬼敢上道友們的身!”
“上你個頭的身,”沈離夏翻了個白眼,“肉眼不可見就用靈力掃一下,您不還有卓越的精神力麼。”
靈力掃過,唐懷柔這才發覺她們看着的方向确實有一團奇異的東西,極其飄渺,宛若一觸即潰。
為何她們可以直接看見?
算了,師妹們身上秘密多她也不是才知道,從那紫霄神雷劈下來後對此多少有些麻木,萬一兩位師妹前世都是稱霸一方的鬼王呢。
沈離夏如同逗鳥一般伸手向那團冷光。距離一近,她才得以看清這是一團半透明的、幽幽閃爍的鬼火,裡面似是沸騰着某種不息的執念,将其色澤染為蒼藍,顯出惡鬼般的冷意。鬼火似是理會她的意思,往她指尖貼來,一股焦灼的情緒迅速蔓延到沈離夏神識中,不斷重複着:
“我、帶你們。走。”
“跟、跟緊、我。”
這聲音虛弱而機械,仿佛并非在言語,而是生生截下一人話語中的幾處發音拼湊在一起,格外生澀。沈離夏從她身上感知不到敵意,低頭讓目光往下掃去。
修為上升後她的雙眼更加銳利,視野之中仿佛底下縮小的山林間一絲風吹草動也可被察覺,好似一支所向披靡的箭矢,貫穿夜色,叫任何事物皆無處可逃。山林、城鎮之間,已經走滿了蒼白的鬼怪的身影,包圍了整片區域。
與此同時,修為更高的唐懷柔也低聲道:“師妹,這東西有否指明方向?方才我以神識掃過,發覺有邪陣已将魁州封鎖,血氣極烈,恐怕是怪物中還混有理智尚存的魔修,打算取我等性命。”
沈離夏點點頭,手輕輕往上一揚,鬼火向前方飄去。她緊盯着鬼火的方向,道:“學姐,跟着她。”
喬硯深讓底下長劍加速越過唐懷柔,後者會意地緊跟在她身後,凜然的劍氣劃破夜空。
鬼火穿梭在山林之間,幾人在後方疾追,不一會後随其停住,擡眼一看,面前不再有樹木阻礙,一座破敗而狹窄的院落呈現在眼前,其中荒草叢生,石塊散亂。
院落部分牆壁已被鏽蝕得坍圮,中立有一建築,屋檐褪色,梁柱上亦有斑駁痕迹,仿佛是被人遺忘了千年的遺迹,如今因鬼火引路才得以又一次出現于世人眼前。按理說這樣的神廟當是鬼氣森森,怨氣沖天,說不定還有血霧。
可在場所有人隻從其上感到哀婉的悲傷,這怨氣并非屍骸堆積而出,反倒含着悲憫,叫人心中泛起一股無可奈何的憤慨。
出身佛門的席夢思愣愣地看着神廟,失神地呢喃着:“難道......這神廟中關着不可輪回的冤魂麼?怎會有如此凄涼卻幹淨的怨氣。”
這般哀婉,她隻在修為無法再進、坦然坐化的師姑身上感受到過,宛如慈悲的佛陀手指縫隙間漏下的那一線纖薄蛛絲。
“先進去看看吧。”喬硯深走下長劍,牽着沈離夏的袖角先一步走入院落。鬼火緊随其後,接近廟宇時它似乎更有力量了些,光芒微微變強,叫唐懷柔她們也能看見些朦胧的影了。
徑直踏入廟内後,沈離夏驚愕地“咦”了一聲,旋即迅速擡手捂住自己的嘴。
廟内竟是有人的。
隻是那人安靜,呼吸又微弱,顯得廟内滴水之聲都清晰可聞。四下昏暗,呈現出蟹殼般的幽青,唯有角落裡一堆幹草泛着暖色。燈中凝起的油脂已是要燒盡的模樣,火未點起。廟中人跪在祭壇前,背對她們,绾起的長發盡數花白,身形佝偻瘦弱,好似已同這神廟一起到了油枯燈盡的境地。
聽見少年的聲音,那人被驚了一下,緩緩站起,轉過身來,一張憔悴卻親和的老婦人的面容映入衆人眼中。
她嘴唇顫抖,渾濁的雙眼驟然一亮,見到幾人似乎很是激動。沈離夏見鬼火一下溜到老婦人身邊,如小鳥般親昵地停在她肩頭,往上蹭了蹭對方幹裂的嘴唇。
“幾位可是......魃大人引來的使者?”
魃?
沈離夏皺起眉,本能地感到她口中的“魃”與外側肆虐的鬼怪旱魃并非同一指稱。正要開口一問究竟時,她感到衣袖被扯了扯,一邊的喬硯深将聲音壓低至僅有三人可聽見的音量,道:“她嘴唇幹裂,面色蠟黃,方才轉過來時身形顫抖,想必已是一段時間滴水未進。”
唐懷柔點頭贊同:“按照此狀态,她早該暈倒,卻不知是被何物支撐,竟還能......還能跪下祈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