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帶了些吃食,”席夢思接話,“先喂給她。沈道友先莫要把幹糧拿出來,她餓了太久,又是老人家,還是吃些柔軟的好。”
說着席夢思快步走到老婦人身邊,扶住對方,将她帶至那堆幹草前,又從儲物袋中摸出一卷陳舊的毛毯蓋在上面後才讓人靠在上面。沈離夏她們圍在老婦人身邊,小心地将清水拿出來,遞予老婦人。
老人喉中幹渴,嗓音沙啞,低低地同她們說了聲謝謝後才接過水壺飲水。飲過水後,她不願接席夢思遞來的食物,而是望着幾人,重複問道:“幾位姑娘可是魃大人帶來的使者?”
“魃大人......?”沈離夏疑惑出聲。
叫出這個名字時,那團鬼火跳出,老婦人用手輕輕撫過其表面,回答道:“就是這團殘魂......”
“是的,是的,老人家,我們正是被它帶到這裡來的。您先吃些東西吧!有什麼話稍後再講也不遲。”沈離夏趕緊點頭,懇切道。
老人搖搖頭,仍不願進食,長歎一聲,“我須先将這一切道盡,叫你們知曉,否則實在愧對于魃大人......”
沈離夏默然颔首。她知道老婦人身體已經極其虛弱,能夠支撐到現在必然是出于某種極其強烈的執念,而不完成這一執念,或許其無法再往前跨出任何一步。
老婦人咳嗽兩聲,以平穩的嗓音把過往娓娓道來。
原來旱魃最初不叫旱魃,也不是帶來幹旱與荒蕪的妖怪,而是自天界下來幫助百姓的神女,名為魃。
荒古時期,鬼蜮肆虐世間,禍亂橫生。魃受四象之一的青龍星宿指引,跟随其來到地界幫助疾苦百姓,止住泛濫洪水、于永夜降臨時照亮四方,使人免于受黑暗中滋生的妖魔侵吞。戰亂稍稍平息,各方部落漸趨穩定,魃所在之處的人們也随土地恢複生機而得到發展。誰知此後部落内部結構分化,女子受到打壓,遭到篡權,魃對此心生憤慨,便隻教導女子生産、狩獵,甚至引其感知天地,走上修煉道路,成為了當地女子的庇護神。
然而其神力因長期停留于地界與某些緣由逐漸消散——地界靈力較天界稀薄太多,無法支撐起天界靈氣所化的身軀,魃實力慢慢虛弱。此時,長期積怨的男子同祭司将她本要消散的魂魄困住,封于某處,也就是她們現今所在的神廟之中。
魃無以輪回轉生,隻能看着祭司一族同其他人同流合污,陷害原先受她恩惠的女子。篡權者不僅破壞了她一手構建起的和諧,也封了所有人的口,抹黑了魃的傳說,将她污為帶來荒蕪的旱魃。
“那......您又是如何知道這傳說的?”沈離夏聽到這裡,小心地出聲問道。
老婦人笑着搖了搖頭:“還有一族......這一族女子費盡心力躲過祭司眼線,瞞着所有人,将傳說口耳相傳,最後終于得以記于書卷,藏于難以為人發現的地處。我是這族中的最後一位成員,時常來廟中為魃大人上香,願她有一日可突破束縛,離開凡世......”
也願終有一日,真相能夠讓外人知曉。
喬硯深擡手去碰那跳動的鬼火,猶豫了片刻,輕聲問道:“這便是......魃?”
“魃大人的神魂早已于長久的歲月中日益消散,甚至因無以輪回而生出怨氣,這隻是她留下的一縷無意識的殘魄。就在前幾日,她告訴我,此地的男子必然自食惡果......叫我盡早疏散女子,讓她們離開魁州,随後便不再有動靜。”
為何會如此?
為何曾經會在腦海中回應她的呼喚、待她如孩子的神女,卻被生生折磨得隻剩下怨恨?
她不明白,僅能感到世間存在着一樣吃人不吐骨頭的東西,正如那群在外爬着、生前也未曾滿足過的貪婪妖物。
可她就連怨恨也是柔婉的,不曾害過無辜的人,甚至因感念到老人希望留在神廟内陪伴她直至死去,而為神廟設下結界,叫外界的鬼怪無法發現此處。
沈離夏心中蓦然泛起一股不知該如何形容的滋味,仿佛不是在聽着一個古老的故事,而是切實地感受到故人離去的怅然。
“怨念必有載體,若為神女,這怨氣想必是寄托于神像之中。可我見此處沒有神像,隻有台上兩邊有燃盡的香火。不知您可否告知神像在何處?”席夢思望向神台,确認上面沒有其他東西後問道。
老人聽見神像,原先酸澀的情緒決堤,顫顫巍巍地将手伸入破舊而被灰塵裹滿的衣衫中,摸出一樣小小的、僅有一掌多高的木雕。
幾人低頭看去,心中皆是一緊。
那小小的木雕上,女子秀美的面容已經模糊,不複原先的神氣。可她雙眼的下方,兩道深紅的痕迹延伸而出,甚至還有再滲出些許之勢。
宛如兩行刺目的血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