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風華的臉色霎時黑下來,跟糊了的面餅似的牽出幾道難看的褶子。先前那股仙風道骨的氣質已然消失不見,嫉妒與恐懼一齊湧上,叫這個築基是靠丹藥、修為十分不穩的草包目眦欲裂,擡手指着喬硯深顫顫巍巍道:“你......師妹可别做違背宗規之事,我家長輩在宗中是長老之位,若師妹在此對我不利......”
都到這地步了,還沒忘記占口頭便宜,當真是刻進了骨子裡的優越感。
喬硯深垂眸,至林風華與其他少男皆汗流浃背時才停住腳步,手卻依然按在腰間長劍上。她不再猶豫,一道鋒利的神念打入令牌中,旋即宗中一座石碑轟鳴,發出有如銅鐘敲響的沉悶之音,震得所有徒生清醒過來。
“外門徒生喬硯深,拟與内門徒生林風華于萬劍峰上比試一場,一決高下。”
林風華感到腰間令牌一陣熱意,微微嗡鳴。
他其實是想避戰的,可是如此,所有徒生便會知曉他對境界低于自己且為外門徒生的人心有忌憚,竟不肯應戰。屆時,最後一分臉皮也将被刮到地上。
想到這裡,男子無法控制神念,咬牙将一道靈力打入令牌。
“林風華,接戰!”
與此同時,白露峰上,正于殿中擺弄着複雜物什的玄衣女子擡起頭來,望向不斷被拍打發出響聲的窗棂。
在她手中,一個其貌不揚的小木盒似乎已經要被拆開,隻差最後一根木條便會散架,細看卻又能發現不止一根,種種令人頭昏腦漲的部分依然緊密連接着。其中所蘊含的奧秘,恐怕隻有真正拆開時才會理解。
池月影心念一動,解開部分封印,旋即一隻靈力所化的鳥兒飛入,落在她的指關節上。
“九枝真君,您名下的徒生林風華将要參與一場特殊比試,其為外門徒生所提,因此特地前來請您去觀看。”
提到這個名字,池月影過了一息才想起對方的具體,不禁感到厭煩湧上心頭。
偏偏這鳥不是什麼可以随意揉捏的東西,而是先前那不怕事的長老送來捎信的,鐵了心要讓她去替這壓根沒什麼印象的徒生鎮場。
池月影隻覺頭痛。
就跟易蕭寒所說那樣,也不知道池月影這麼一個冷心肝又厭惡喧嚣的人,怎老是攤上最難纏的徒生。恐怕哪天邀她玩牌,她一手就能抽出最爛的那張。
靈鳥被送出窗外,她得知兩人比試約在午後,須日落前應戰。出于一種預感,池月影總覺得比試不會太久便将分出勝負。
小木盒被池月影放于桌上,分外小心。女子最終還是起身,往殿外走去。
殿門打開,不料門外還站了一人。
池月影睜大雙眼,看着眼前一身白衣素淨、眉目淩厲的人,不無驚訝:“你站在這做什麼……嚴雪涯?”
嚴雪涯微微颔首,平靜道:“我有一事相求,有關陣術。不過你忽然出殿,應是有要務在身?”
“無事,邊走邊說就是。”池月影擺擺手,“宗門代替對此毫不知情的我收了一堆麻煩東西,我正要去收拾爛攤子,算不上要務。”
“實在是辛苦。”
池月影忽地感到有些怪異。
算上今年,她已有百年多未見過嚴雪涯,但對她的記憶從未模糊,如今對方實在是可稱一句“性情大變”。
至于緣由,她大概是清楚的。
“同我一起觀看麼?聽說那外門徒生是新來的,原本天資傲人,卻不知為何拖到如今才到練氣。”池月影問道。
“正有此意。阮落英剛與我說過,那徒生似乎是受心魔所困,修煉中斷了許久。”
嚴雪涯将一束垂在肩上的發絲向後挽去。池月影看得有些恍惚,如今這如雪般披散的長發襯得對方愈發冰冷,仿佛一柄失去了劍鞘、時刻都可傷人的劍。
“但前幾日她還是練氣,今日回歸時卻已順利築基,修為穩固、靈力純粹。”
“許多徒生築基都需要丹藥,她卻是在危急之中順利築成。”池月影接她話,“你頗為看好她,是打算……”
“且看她此次表現。”嚴雪涯輕輕點頭。
若是其他人,大抵此刻已經驚于她話中的暗語。可池月影隻是沉默下來,同她一道慢慢走着。
這對嚴雪涯而言算不上好事。
她未曾忘卻過,正是那人折于魔族中的消息傳來後,當時烏發高束、眉眼淩厲而以張揚乖戾著稱的嚴雪涯便有如失心瘋般,一人深入魔軍腹地,剿盡百萬兵士,污血洇黑她的白衣。
再之後,戰争平息,嚴雪涯便開始閉關,隐于卯月谷中不問世事。那天她确實受了傷,興許有損根基。
但百年間養的到底是身外傷還是心傷,卻不得而知了。從此,太徽便少了一名舉世聞名的劍尊指導徒生。
宛若明珠蒙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