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火?”
沈離夏一聽這詞,不免滿心困惑。若是這般說,那她所用的火應當是淨業之火,該是件好東西,為何會帶來如此強烈的痛楚?
常儀似是料到她的反應,耐心道:“因你體内火焰含有一股極其純粹的正氣,邪祟一觸即消,因此避之不及。而你現今還無法承住這火焰,所以才會在使用時感到疼痛難忍。”
說到這裡,她搖了搖頭,眼中流露出一絲複雜的情緒。
“想必是鑽心刺骨的痛楚。人族的記載中從未對神火有過描述,但我恰好去過妖域,又僥幸得到翻閱其曆史書卷的機會,才知曉其确實存在。不過,小友身上為何會有神火?莫非是——”
沈離夏生怕她要說自己是哪方的大妖潛入宗門做卧底來的,趕緊開口說道:“我也不曉得,從那日被學姐渡劫的雷劈後便成這模樣了。”
常儀笑道:“不必緊張,小友。我對異族态度雖非全然放開,卻也明白其中也有好壞之分,唯獨魔族目前不太清白。妖族曆史有一記載,言神火淩駕于一切火焰之上,即便是能夠涅槃的鳳凰也需居于其擁有者之下——因它屬于那承載起世界運載的星宿的化身,四象之一的朱雀。”
聽到這裡,喬硯深摸了摸眼角——一股酸澀泛起,叫她感到眼眶發起熱來。這種感覺已不是第一次,因此分外讓人留意。
她看向沈離夏,對方面上沒有異樣,隻是驚訝于常儀的話語:“朱雀?這不是此世所崇尚的神明麼,我以為僅是傳說,沒想到當真存在過......”
“荒古時代,正是四象星宿指引衆生力抗當時極其強盛的魔族,使天地兩界分離,将強大的魔族封禁于上界魔域之中,以免為禍世間。隻是......”
常儀于此止住話頭,未再繼續說下去。沈離夏見她有意保留,遂沒有多問。
反倒是喬硯深追問起來:“隻是?”
她的神情比以往任何時候還要更嚴肅,叫沈離夏隐隐感到一絲古怪,又不知如何形容。
并不像平時那樣是要刨根問底的求知欲,而是......
學姐似乎在按着某種情感,話音聽着雖平穩,可沈離夏卻察覺到其中有些微顫抖。
“學姐?”她輕輕叫着喬硯深,小心地去牽住她的小指。其上傳來的溫度比平時要更涼一些,反映着喬硯深此刻驟然轉下的狀态。
常儀注視着喬硯深,見她眼中藍光似有若無地閃爍着,“小友當真想知道麼?”
“想,請您告訴我。”喬硯深聲音堅定,向常儀再度行禮,“這對我而言......非常重要,無論真假。”
“據妖族曆史記載,哪怕此後依然存在混戰,但這場戰争為兩界帶來了延續至今的穩定,即不再存在會涉及整個天道法則存亡的危機。可與此同時,代價也極其慘重。”
常儀的視線落在手中的茶杯上,描摹過道道虎紋。
“星宿不滅,而其化身卻是會隕落的。帶領軍隊平定四方戰亂的朱雀最後卻因力量竭盡折于上界,殘體落入地界,燃起熊熊淨罪之火,再一次福澤世間後便消散于天地。”
喬硯深抿起唇,指甲嵌入掌心,幾乎要将皮肉掐得滲血。
一道聲音在她心中回響不已——為何、為何......
夢中人曾說過的話語一同浮現。
我曾為她舍命。
兩者之間的關聯......她愈想愈不明晰,隻覺識海一瞬幾乎要被撕裂,悲恸不斷洶湧,眼前忽然一片昏黑,緊接着是鮮紅的顔色。
“學姐!”
沈離夏趕緊伸手按住喬硯深的肩膀,連方巾也顧不上找,慌忙從幹淨的裡衣上撕下一片,為喬硯深擦拭面頰。
直至看到洇開在潔白布料上的血漬時,喬硯深才後知後覺感到一陣刺痛,意識到自己面上濕潤的并非淚水,而是血,自眼、鼻、口之中淌出,恹恹地彙為觸目驚心的紅,被擦開後漫岀宛若兩尾魚的痕迹,泛着将死的餘溫。
“不要想了——不要想了!”
少年焦急的喊聲将她從恍惚中拉回,意識深處似有人輕聲歎息,随後混亂的思緒被封住,喬硯深一瞬有些麻木,旋即腦海中緩緩清明。
她愣愣地感受血滑至下颚,又被沈離夏小心而急切地擦淨。柔軟的布料輕柔而反複地拭過皮膚,直至最後一點淡紅也消失為止。
一隻微冷的手貼上她的額頭,冷意傳入,将沸騰的血液安撫得靜下來。靈力掃過,發覺并無大礙時,嚴雪涯緊繃的神經才放松了些,收回了手。
這兩個徒生也太怪了些,一個有神火,一個忽然五竅溢血,當真是在不幸上巧合地天造地設。
待血迹擦幹淨後,沈離夏才捧起喬硯深的臉,口中千萬言語隻剩嗚咽,一時半會說不出一句話來,于是隻将她緊緊抱着。
喬硯深撫了撫沈離夏的後背,剛想習慣性地開口安慰她,卻反倒被少年低低的聲音止住了話頭。
“沒事的……學姐。若是不愉快的事,就不要去想;他人所記載的曆史,也并非真的……”
她的嗓音中含着哭腔。
“我在這裡,即使偶爾會分離,也一定不會消失的。”
盡管聽着有些語無倫次,卻是本能驅使着吐露而出。喬硯深咬咬下唇,幾次開口說不出什麼,遂閉上眼,輕輕“嗯”了一聲。
“好。”
沈離夏的體溫透過衣物傳來,方才的冰涼如冰遇火化開,隻剩溫暖。
好暖和,實在是太暖和了。隻願停留在此處,融化于其中才好。
無需扮演被依賴的、永遠可靠的角色,而是如孩子般緊貼着她也可以。
這樣的念頭悄悄地在喬硯深心底咕哝着。兩人緊緊相擁,不覺間光澤亮起,喬硯深感到熟悉的灼熱又一次從對方體内湧出,緩緩流到自己這一側——卻不再是兇狠的灼燒,而是仿佛安慰一般漫過冰冷的身體,極其溫柔,發出嘶嘶的輕吟。
原本汩汩流淌的水藍靈力為其吸引,兩者彙聚、糾纏,水與火彼此相依,生生不息,形成一副僅有兩人可感知到的奇景。
旁邊的嚴雪涯摸了摸下巴,同常儀靠在一起望着這一幕。
“哎呀……”常儀嘴角微揚,“真是一副和諧的景觀,感情很好啊。”
“我聽聞她們是一同入宗的,興許先前便情誼深厚。不過如此契合……簡直全然符合五行之道,水火交融,金木纏繞,此生冰,遂成風,生生不息……”
“你在這方面造詣頗深,興許能指點她們一二。”常儀認真聽着她的話,不時颔首。
嚴雪涯搖了搖頭,隻是微笑着,直到兩人身上光芒收斂。
及回過神,沈離夏與喬硯深同時松開抱着彼此的雙臂,面上又是血液上湧,泛起薄紅。
“兩位前輩,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