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雲簡頓了頓,斟酌着用詞:“那幅畫不是老師的作品,我讓程洋去說了這件事,最後流拍了。”
燕清羽是因為畫而吐血,抑郁情緒加重,他沒敢說得太深,也沒提及程雲起的程家,就怕哪個用詞會不小心刺激到燕清羽。
燕清羽垂下眼睫,突然說:“我讨厭鋼琴。”
姜雲簡愣住。
從小就最熱愛鋼琴的燕清羽,為什麼會讨厭鋼琴?
姜雲簡還在猶豫要不要趁這個機會旁敲側擊些什麼,燕清羽忽然痛苦地撐住額頭。
“不要……”燕清羽渾身顫抖,坐在床頭盡可能地将自己蜷縮起來,“我不彈了……我再也不彈了……”
受傷的右手被他再度攥緊,白色的紗布也被鮮紅血迹浸染。
姜雲簡立即按下呼叫鈴,同時一把拉過燕清羽的手,着急又笨拙地安撫:“好,不彈,你不想彈就不彈了。”
燕清羽還是止不住地顫抖,眼眶通紅,眼淚無聲掉落,隻在最開始壓抑着哭訴的兩三句話語化為了幾乎聽不到的嗚咽。
姜雲簡心底脹得酸疼,又實在不懂該如何安慰人,試探着伸手,在猶豫間輕輕攬住了燕清羽的肩膀。
他的動作生澀又小心,生怕會冒犯了燕清羽。
燕清羽已經陷入第二世的夢魇之中,順着姜雲簡的力道靠在他的肩膀上,無意識攥住了姜雲簡胸前衣料。
姜雲簡怕他右手傷口撕裂得更嚴重,分出一隻手,不由分說又格外溫柔地插入燕清羽右手指縫間,與他掌心相對。
燕清羽本能地扣緊了姜雲簡的手,手指緊緊地攥在姜雲簡手背上。
姜雲簡的手掌比燕清羽的要大一圈,虛虛地握着,在兩人手心間留出一個小小的空間。
或許是十指連心,緊密相貼的溫度讓燕清羽微涼的指尖也漸漸染上了暖意。
聽到呼叫鈴趕來的謝華良一推門,就被狗糧糊了一臉。
謝華良:“……嗯?”
怎麼今天開一次門這兩人就更親近一點?
不過謝華良還是很快就注意到燕清羽的狀态不太正常,像是受盡了苦楚委屈,又懂事地從不訴苦。
怪可憐見的。
謝華良察覺燕清羽在姜雲簡懷裡有漸漸平複情緒的趨勢,識相地不打擾他們。
大概過了十多分鐘,在姜雲簡維持傾身向前的姿勢到快有些僵硬時,燕清羽終于緩了過來。
他抽出手,慢慢坐直身,回到原本安安靜靜坐在床頭的狀态中。
隻是他眼尾和鼻尖都泛着紅,眼睫也濕漉漉,一看就知道是哭過的。
姜雲簡給他遞保溫杯:“先喝藥吧。”
旁觀的謝華良确信姜雲簡還是那個木頭姜雲簡。
哪有人剛哭完就給遞藥的。
燕清羽乖乖地接過保溫杯,含住吸管小口喝藥。
姜雲簡這時才從床頭櫃上拿了紙巾,想幫燕清羽擦擦,臨觸碰前又頓了頓,盯着燕清羽白皙細嫩的臉頰皮膚看了會兒,将紙巾放回去,轉而找了一包濕巾出來。
紙巾太粗糙了,他怕控制不好力道會傷了燕清羽看着就格外嬌嫩的皮膚。
謝華良不想接着吃狗糧,等姜雲簡給燕清羽擦完臉,走上前:“差不多也該給傷口換藥了。”
燕清羽還是很乖地伸出手,仿佛剛才的情緒從來沒出現過。
謝華良拆開已經染血的紗布,看到手心傷口的深度時忍不住皺了皺眉。
被玻璃碎片傷到這種深度,隻有可能是自己主動用力抓握導緻的。
燕清羽的自毀傾向已經非常明顯了。
謝華良也不敢刺激燕清羽,很快收斂表情,檢查清創,重新上藥包紮。
“最近幾天傷口不要碰水,能不動右手就不動,有事喊雲簡他們幫你就行。”謝華良例行叮囑。
燕清羽沒有回應,低着小口喝藥,也不知道聽沒聽見。
這也和他之前句句有回應的狀态大相庭徑。
程洋正好又在這時過來交接姜雲簡的班,姜雲簡想了想,還是不太放心在燕清羽剛剛情緒失控過的狀态下離開。
他吩咐程洋:“幫我推遲兩個小時,兩個小時後我再過去。”
程洋馬上就反應過來。
能讓姜雲簡推遲他一直着急想進行的支撐架磨合訓練,那就隻有可能是燕清羽又出事了。
程洋比了個“OK”的手勢,隻來了半分鐘,腳沒完全踏進來就又退出去關上門。
燕清羽從頭到尾都沒什麼反應,直到關門聲響起,像是忽然有一瞬的意識歸攏,看向了身旁的平闆。
姜雲簡注意到:“怎麼了?”
燕清羽微擡頭,将視線轉向姜雲簡。
“姜雲簡。”他第一次主動叫姜雲簡的名字。
姜雲簡下意識坐直了些:“我在,是需要什麼嗎?”
燕清羽無波無瀾地看着他:“我想要一幅畫。”
“……什麼畫?”姜雲簡問得有點猶豫。
剛才燕清羽就是因為提及畫的話題突發情緒不穩。
但這次燕清羽看起來平靜很多,似乎還思考了會兒,片刻後才回答:“顔料。”
很莫名其妙的回答,姜雲簡卻一下就反應過來。
燕清羽是想要他畫一幅“顔料”的油畫。
顔料,是他的老師,燕清羽的媽媽最常接觸的東西。
姜雲簡動了動指尖,片刻後才回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