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雲簡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像是要将胸腔中的空氣擠幹。
他一直在盡力地讓燕清羽能适應姜家,能在他身邊待得安穩,可他沒想到。
一直以來,他的存在,對燕清羽來說就是最大的不安因素。
燕清羽本來就不記得年幼時那個不做數的約定,遺産的事情也是他自以為地對燕清羽好。
他是不是——是不是就不該發起這次聯姻,不該接近燕清羽?
姜雲簡看着床上昏睡的燕清羽,心口疼得讓他快呼吸不上來。
他忍不住問謝華良:“我是不是……應該放清羽走?”
謝華良看了看昏睡的燕清羽,又看了看痛苦自責的姜雲簡,一個頭兩個大。
“你倆這事給鬧的,真是……”
謝華良都不知道該怎麼勸了,歎口氣:“要不你就和清羽直說你的心意得了。”
姜雲簡低頭:“他不會信的,不然也不會問這個問題。”
謝華良無奈了:“算了,你這兩天就少和他接觸一點,給你自己兩天時間冷靜冷靜吧。”
姜雲簡沒再說話。
謝華良拿着醫藥箱走到他面前:“先讓我再看看你的腿。”
姜雲簡沒拒絕,把褲腿卷到膝蓋上,卸下支撐架後能看到整個腿上都是青紫的淤痕,膝蓋關節附近更是大片被磨破皮滲血的痕迹,再往上還能看到些隐隐約約的針孔。
看得謝華良都忍不住倒吸一口氣。
一個為了對方這都能忍下來,一個精神狀态不好一直以為對方要殺了自己。
這都什麼破事兒啊。
姜雲簡不喜歡别人給他上藥,謝華良就針對他的傷給了他幾瓶藥酒備着,随後收拾東西起身。
謝華良:“不打擾你自己安撫情傷了,我去客房,有事再喊我。”
他拍了拍姜雲簡的肩膀,轉身離開燕清羽房間。
姜雲簡操縱輪椅到燕清羽床邊,靜靜地看了許久,終究還是轉身離開。
被燕清羽問出那樣的問題,他确實不敢再和之前一樣,寸步不離地守到他醒來。
他不想再給燕清羽造成更多的壓力了。
姜雲簡一路去到書房,打電話把陳叔叫了過來。
陳叔很快敲門進來:“家主,有什麼吩咐嗎?”
姜雲簡按着太陽穴,囑咐:“這段時間你多安排點傭人,務必照顧好清羽。”
陳叔疑惑:“家主要出遠門嗎?”
姜雲簡:“……不是,但我這段時間會減少和清羽的見面,你也别在清羽面前提我。”
陳叔更疑惑了:“您和小先生鬧矛盾了嗎?”
姜雲簡沒有細說,這種事情也沒必要讓太多人知道。
他随意找了個理由:“最近我要忙工作和支撐架訓練,清羽現在身體和心理狀況都不好,你們小心照顧。”
陳叔也沒再多問:“好的家主。”
姜雲簡擺手讓陳叔離開,随後從書房抽屜中,又拿出了那幅小小的,放在相框裡的油畫。
他看着油畫上坐在花團錦簇的鋼琴前,溫柔明亮的小少年,又想到剛才在他面前,無悲無喜的燕清羽。
許久,姜雲簡将相框放回抽屜裡,閉眼輕輕吐出一口氣。
—
之後的兩天,姜雲簡很少再出現在家裡。
他白天不是在公司,就是在醫院做支撐架康複訓練,隻留了謝華良在家,恢複他以前家庭醫生的職務身份,确保燕清羽的精神狀态。
而燕清羽在那次昏迷之後,就仿佛又忘記了之前問過姜雲簡的那句話,每天正常衣食住行,也不在乎這段時間姜雲簡是不是不着家了。
最大的變化,就是燕清羽徹底變沉默了。
謝華良一直在試圖逗燕清羽說話,但燕清羽始終一言不發,連平時最基礎的“嗯”作為應答都沒了。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除了自閉不再說話以外,燕清羽暫時沒有表現出更多自毀傾向,平時也會願意到院子裡去曬曬太陽。
可通常他最遠也隻是到院子裡,從來不試圖踏出院子門口一步。
像是心甘情願地被禁锢,被束縛,如同一個提線木偶,隻等待着最後的那個結局。
這樣下去也不是個事。
謝華良看向院子裡的燕清羽,他今天也照常坐在輪椅上安安靜靜曬太陽。
謝華良又一次忍不住歎氣。
解鈴還須系鈴人,不管姜雲簡冷靜下來沒有,都必須得由他出面,讓燕清羽慢慢相信他的真心,否則隻會越來越自閉。
謝華良回屋裡給姜雲簡打了電話,姜雲簡那邊沉默了許久,才終于回複一個“知道了。”
他的聲音聽起來很疲憊,也不知道這兩天是不是又故意加班,或者加時鍛煉使用支撐架。
一個兩個的,全都不省心。
謝華良收起電話,準備出去找燕清羽,提醒他回屋喝藥。
可當他走出大門時,卻發現院子裡已經沒了燕清羽的蹤影。
連帶着負責推燕清羽出來的那名傭人,此刻也消失不見。
謝華良陡然升起一陣不好的預感。
……他就一會沒看住,别真的撒手沒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