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這樣的方法來懲罰自己,不知是恨自己,還是恨别人。
進入深處時,忽一陣白霧穿堂而過,葉灼下意識拽緊了玉衡,可當那白霧散去時,身旁人不見了蹤影。再一擡頭,入眼的是天界的戮仙台。
???怎麼回事?若是桉炫現在在場,估計得喊一嗓子:“穆然是隔空搬物了還是把他們送回來了?”
當然,葉灼肯定不會這麼幹了。
他再走近一些,就看到一身紫衣被鐵鍊鎖着,衣衫褴褛,衣服上透着粘膩的血迹,低着頭,看不清神色。
玉,玉衡!?
這怎麼回事?葉灼不由倒退一步,餘光卻瞥見了手中一抹金黃。他低頭看去,這才發現手中拿着一條鞭子。
蝕骨鞭!?為什麼他會拿着這個東西!
葉灼倒吸一口涼氣,下意識想要逃。
“師尊……”玉衡微喘着氣,緩緩擡起頭來。他的眼神中,竟是不甘與失望,似乎還有……說不清道不明的神色,似是憤怒,又似祈求。
“……”葉灼聽到自己開口道:“玉衡禍事,理應除之。”接着,那長鞭重重落下,在玉衡身上留下一道血痕。
不,不不不,為什麼會這樣?他為什麼要傷玉衡,不該是這樣……他想将蝕骨鞭收回來,可這具身體完全不聽使喚。
長鞭再次落下。
“玉衡!”葉灼喊了一聲,随後發現自己根本叫不出聲。
“師尊,你不是說……呃!”不要!
為什麼會這樣!他什麼都做不了,隻能看着蝕骨鞭一鞭鞭落下,抽得葉灼心像被人掐住一般。
十鞭,二十鞭,三十鞭,四十鞭……一百鞭,一百鞭……為什麼,這蝕骨鞭一鞭就能要了一個普通人的命,整整一百鞭啊!
葉灼啊葉灼,他到底是犯了多大的錯,讓你抽他整整一百鞭!
眼看少年奄奄一息,終于昏了過去,葉灼這才停手,接着便是滾滾驚雷。
他低頭,看到自己顫抖的手。
竟是不舍嗎?既然如此,為何還要這樣做……
猛然間,葉灼感覺到自己沖了出去,将玉衡護在懷裡,一陣刺灼感從背部傳來,又猛地吐出一大口血。
天雷。
“噗!”又是一道天雷。
葉灼感覺自己的視線越來越模糊,手卻死命護着玉衡不放。
整整五道天雷落下,頭頂終于沒有那聒噪的轟鳴聲了。葉灼洩氣般的松開手,倒在了玉衡身旁。
可從松手到倒下,隻用了一刹功夫,他便又爬起來跪到玉衡面前,顫顫巍巍地将他扶起來放到背上,一步一步爬下戮仙台。
是幻覺嗎?為什麼他感覺自己哭了,為什麼明明不舍,卻還要施以蝕骨鞭?
他又看到一層白霧。罷了罷了,這般場景,他也看不下去。
正當他以為出來了時,卻是畫面一轉,一片梅樹映入眼簾。除梅樹外,還有倒挂于林的屍體。
這些屍體皆是腐爛的不成樣子,有的甚至看不到一塊完整的肉。
“爹爹,阿娘……”他聽到自己哭了,接着一雙沾滿污垢卻不失白嫩的小手擦了擦眼睛,然後嘔了起來。
“爹爹,阿娘,你們在哪兒啊?”約莫是覺得現在應該沒人過來,這孩子大膽起來,竟在屍林間來回穿梭起來。
葉灼不由得欽佩起這孩子的勇氣來。要知道,别說是一個十來歲的孩子了,就算是大人,看到這一幕估計都得吓得昏過去。
但他很快就明白這孩子為什麼不害怕了——那雙小手竟然扒開厚厚的濕土,然後——從地裡挖出蟲子,喂到嘴裡!!!難道他是靠着這些東西活到現在的嗎!?
半晌,孩子終于從地上站起來,又一步一步地朝前走去,走得累了,就靠在樹旁休息一會,又起來接着走。
不知過了多久,葉灼腳趾又疼又腫,終于在兩個看不清樣貌的屍體前停了下來。可這屍體腐爛得厲害,着實看不出什麼,那孩子就小心翼翼地拽住一隻胳膊,顫顫巍巍地掀起袖子,露出手腕上一個形制奇怪的紅玉手镯。那手镯上刻着一隻狐狸,窄眼長鼻,尾巴彎曲似火,嘴巴微張,作朝天狀。
看到這一幕,這孩子終于哭出了聲,喊道:“爹爹,阿娘,你們這是怎麼了,你們怎麼了……”葉灼心下一痛,想要閉上眼睛,卻被這身體驅使着,無法閉眼。
這梅樹林本是一片淡粉,被這鮮血染過,卻齊齊變成了血紅色,地上的泥土也被這血液浸成了紫紅色。
這孩子哭着喊着,一時忘了時間,也忘了藏匿,哭了個天昏地暗,直至葉灼感到嗓音沙啞,眼裡流不出一滴淚了,他終于洩氣般的癱坐在地上,手裡還緊緊攥着那隻玉镯。
太陽快落山時,遠處傳來有些嘈雜的腳步聲,乍一聽好像有兩個人,一個沉穩,一個急促,好像是跟不上前人又急急跑了幾步。
這孩子忙躲到樹後,隐去身形,又探出半個腦袋,看着前方的一婦一童。那婦人面容清豔,妖娆卻不失氣勢,那孩子約莫十歲左右的模樣,面容白皙,紅唇魅眼,二人頭上長着雲色的狐耳,一眼便能瞧出他們的身份。
“穆郡,記住,任何冒犯月亮旨意的人,都該死。”那個女人開口了,清脆響亮,卻透着一股迂腐的忠誠。
那男孩倒沒有婦人的冷漠,看着這些屍體,眼中滿是驚懼,顫抖了一會,竟是忍不住“哇”地一聲吐出來。
葉灼的手忽然一陣刺痛,低頭看去才發現這孩子一隻手扒着樹幹,指甲狠狠地嵌入樹皮。
穆郡?那這莫非是……穆然?
忽然,他感到自己猛地一顫,這才回過神來,視線正看向穆郡的方向。對方的視線也正朝這邊看過來,眼裡滿是疑惑,還有一點……眷戀。
有一瞬間,葉灼看到穆郡擡起了腳,又放下。他拉了拉身旁婦人的衣角道:“媽媽,我餓了,我們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