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個圓片厚薄均勻,大小一般,再看切刀,烏黑锃亮;少年挽着袖子,小臂用力,賀清來的手臂也白,每次一用力,肌膚上若隐若現一條青筋,向下延展。
狐狸的目光慢慢挪動,賀清來的手大,緊握着手柄。少年手指纖長,指骨倒粗,看起來是很有力道的。
興許是注意到了狐狸的目光,賀清來有點不自在地輕咳一聲,狐狸循聲看去,太陽太熱,這也算是個力氣活,賀清來的兩頰紅紅的。
他那雙眼很水潤,烏黑發亮,隻是現在卻扇着睫毛,躲避狐狸的視線:“鞠衣姑娘···你···”
狐狸歪歪頭,“嗯?”
賀清來這句話憋在口中,一時竟不知道怎麼說下去,總不能說他一個大男孩子,怕被姑娘看?
想到這裡,賀清來又咳嗽一聲,弱弱道:“沒什麼···”
狐狸坦然把視線挪回去,落在賀清來的手背上。
賀清來又咳嗽了一聲,狐狸問:“賀清來,你總咳嗽做什麼,你病了嗎?”
賀清來低聲回答:“沒有···”
院子裡安靜下來,隻有咔嚓的聲音,藥片圓滾滾落下去,掉在小山頂,又踉踉跄跄帶着同伴一齊跌倒。
等賀清來将這一支黃芪切完,預備去拿第二支,狐狸站起身來,興緻勃勃道:“賀清來,讓我試一試。”
“這個有點難,不過你先試試也行。”賀清來讓過身子,狐狸在長凳上坐下,她握住切刀刀柄,木頭刀柄還溫熱,殘留着少年掌心的溫度。
賀清來拿來一支,狐狸比劃着少年方才的做法支好藥材,賀清來看看狐狸捏着藥材的手指,抿抿唇:“鞠衣姑娘,手指可以拿遠一點,免得不小心蹭到。”
“哦。”狐狸應聲,抓遠了些,随後不等少年再開口說什麼,便興緻勃勃一用力——咔嚓一刀,藥材應聲斷裂,又是一聲哔駁,崩出來一點褐色碎屑。
雖然狐狸力道大,這藥材很輕易就被切下來一塊。
隻是···狐狸皺着眉捏起來第一片藥材,舉到自己眼前,歪頭不解,怎是這個模樣?
狐狸的第一片,不比賀清來切出來的,薄厚均勻适中,切面平整,從匾中拾出來任意一片,都一模一樣,圓潤小巧。
再看狐狸手中,厚薄歪斜,切片似乎遇到了點阻力,坑坑頓頓,雖然大力出奇迹——照樣切下來了,可是摸在手中,粗糙不平,還有點碎末掉落。
賀清來道:“我來看看,鞠衣姑娘。”
狐狸反手将藥片塞進賀清來掌心,指尖擦過少年的手心,賀清來一頓,有點小心翼翼且僵硬地收攏手掌,然後才放平手心,将那一片藥材拿起細看。
“鞠衣姑娘力道大,隻是藥材先行晾曬過,講究手穩勻速,若是隻圖切下,”賀清來一定神,細細講解,“瞧,就會凹凸不平,損耗過大。”
狐狸點點頭,賀清來伸手取過一片藥材示範,“快準穩,鞠衣姑娘初學,是有些難,切的多,熟練些便好。”
狐狸點點頭,兩人再次交換位子,賀清來輕聲講解要點,接着手上示範不停,可是看是一回事,再做又是一回事。
賀清來輕巧勻速,隻見少年咔嚓一聲,藥片應聲滑落,美觀可愛。
狐狸看得入神,盯着刀片,不知不覺,上午就過去了。
“吃飯了,清來,鞠衣···”賀清來答應一聲,起身打水洗手洗臉。
狐狸看得有點愣,轉過頭去,心内歎息:狐狸爪子不好使喚了···笨笨的。
杜爺爺大概知道狐狸飯量大,她的那碗清湯面反而是最滿的,還炒了一盤白菜胡蘿蔔當作佐菜;狐狸咕噜咕噜喝下去大半碗,心情漸漸暢快起來。
現在學不會有什麼?狐狸還是聰明狐狸,今日學不會還有明日,明日不行還有後日······狐狸總能學會的!
午後,杜爺爺收拾碗筷,要小憩一會。
可狐狸不睡,她殷勤接管賀清來的活計,在少年的指導下,勤快地切了四五隻黃芪。
果不其然,狐狸漸漸熟練起來,往後更加像樣,一個午後,賀清來切的多,狐狸隻是加以練習,二人便切出兩三大匾。
日頭歪斜,太陽不知不覺沉入山邊。
狐狸和賀清來一起回家。狐狸心情好得很,賀清來和杜爺爺都誇她有天分,學得快。
狐狸走在前面,忍不住一蹦一跳,裙擺在夕陽下潋滟。她志得意滿:“賀清來,明日還切藥片嗎?”
“切的,爺爺家還有一副刀具,鞠衣姑娘學得快,想來後日就能一起切了。”少年的聲音含着笑意,從狐狸身後傳來。
晚風和暢,二人衣襟共沾一股淡淡的苦澀藥香。
狐狸忍不住昂着腦袋:聰明狐狸!我是聰明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