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看!泥鳅!”小桃的聲音在遠處響起來,清脆如黃鹂,可是賀清來卻覺得像雷聲一樣驚人,炸的他心如鼓擂。
他一慌,撇開眼睛,腳下一絆,踉踉跄跄差點摔倒,但是沒有摔倒,狐狸抓住了他小臂。
這下就更糟糕了;做活的時候,少年挽起衣袖,狐狸的手熱熱的,直接毫無阻攔落到他的小臂上,像有一陣火,直直燒上來。
燒得賀清來的臉、賀清來的耳朵,還有賀清來的脖子,都一塊兒紅起來。
狐狸看去,就像青天白日下一片天被紅霞燒透,無端讓她想起自己那在山巅的洞府——飄着白雪的天氣,天上一團火,那時候靈氣最足,狐狸喜歡那樣的季節,可以跳下石台,鑽進雪堆裡玩耍。
狐狸渾身皮毛厚實,根本不怕冷,于是會故意咬一口雪,涼津津的,渾身打一個哆嗦,就和現在一樣好玩。
感到手中的胳膊在一點一點抽出去,狐狸松開手,好奇發問:“對啦,賀清來,你剛才要說什麼?”
賀清來低垂眉眼,抿唇,慢慢道:“沒什麼······”
可是手心的石子一硌,他又慌忙道:“石子,我想說讓你小心石子。”
“哦,”狐狸點點頭,“可是賀清來,你剛才已經說過一遍了。”
賀清來一怔,張開嘴還想說什麼,可是隻好又慢慢抿住唇,他臉上的小渦浮現,少年慌忙點了兩下頭。
狐狸越過少年,往前走去,彎腰開始拔草。
身後的賀清來還是垂着眼,默不作聲,繼續工作。
腳下的水因為前方女孩的動作,一漣漪一漣漪波動,晃晃蕩蕩碰到少年的腳踝停下。賀清來說不清楚,隻覺得水稻葉子随風拂動,水田的光蕩漾,天上的雲彩也緩緩漂浮。
他不敢擡起眼睛去看前方的鞠衣。
可是鞠衣偏偏還要和他說話:“賀清來,水稻種的好整齊啊,都是你自己種的嗎?”
“嗯。”賀清來低低地答應一聲。
“賀清來,明天我們還要來田裡嗎?”
“要。”
“賀清來,我們午飯吃什麼?”
“白飯和炒土豆,可以嗎?”
“好!賀清來,我喜歡土豆!”
為什麼是喜歡土豆?為什麼是“我們”?
賀清來不敢想,可是這想法偏偏在腦海中一閃而逝,吓得他睜大了眼睛,慌忙撇過頭咳嗽。
狐狸聽見這聲音,直起身子,她扭頭去看,少年還停在原地,捂着嘴咳嗽。
狐狸有點擔心,學了點醫,她知道凡人最愛得“風寒”,而風寒最難治了,麻黃湯、華蓋散,還有那個最長的麻黃杏仁薏苡甘草湯···她連那兩個“薏苡”都不會寫呢。
這麼一想,她擔憂道:“賀清來,你病了嗎?”
少年搖頭。
“可是你無汗而咳,還臉紅得很,你發熱了嗎?”
“沒有,我沒事,”賀清來說着,慢慢停了咳嗽,站起身來,可是依舊垂着眼,不看狐狸。
“真的沒事嗎?”
“真的沒事。”
狐狸放下心,她手裡捧着草,轉過頭去繼續勞作。
天上的白雲拂過山頭,投下點微不足道的陰影,然後離去。
狐狸記挂着燒土豆片,心裡很高興,又歪歪扭扭唱起來那首方歌:“麻黃湯中用桂枝~杏仁甘草四般施~~”
“鞠衣姐姐,你唱的什麼?”從田埂上抱草走過的小桃好奇問,她順手撿起賀清來田邊堆放的雜草。
狐狸大大方方直起身子,更大聲歌唱:“發熱惡寒~~頭項痛~杜爺爺教的方歌!”
這麼一句響亮的歌聲,唱得周圍的人都探頭來看,那頭的杜爺爺笑呵呵的。
“村長,下一句呢?”姜娘子笑着喊。
老人渾厚的唱腔從那邊傳來,越過綠綠的田野,像一句樸素的山歌調子:“傷寒服此——汗淋漓——”
這一句,唱得大家一起哈哈大笑。
小桃從田埂上蹦跳着跑過,她也嘟嘟囔囔唱,越來越響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