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又是信心滿滿,新的一天。
杜爺爺抽出早上的時間,抽講過些藥理,便又趕着要去除草。狐狸這次自告奮勇:“爺爺,我也去幫忙好不好?”
杜村長笑了:“鞠衣去的話,我得管飯或者開工錢才好。”
話雖如此,狐狸還是樂颠颠跟着村長到田裡去了。
七月份,稻子正是生長的關鍵時候,遠遠看去,又是一片青綠,搖搖晃晃,随風波蕩。
狐狸眯着眼睛朝前看,賀清來在哪裡呢?
她朝北邊稻田看,茫茫一片,水田裡站着芮娘、姜娘子;再遠一點,是一家狐狸不認識的,一對夫妻彎腰勞作,身後跟着兩個年輕少男。
其中一人正握着一把野草,直起身子擦汗,肩膀初寬,略略小麥色皮膚,濃眉大眼,十分精神。
狐狸目光移走,才發覺村子裡好些人她都還不認識。
終于在最南面的水田裡,她看到了灰衣少年。
賀清來挽着褲腳,很認真地彎腰做事。
杜爺爺的田很大,就在路道南邊,杜爺爺挽着褲腳,脫下布鞋,踩進水田,揪出一棵野草:“孩子,你看,這種草得拔出來,記得堆在路邊,不然第二天還會在田裡成活。”
狐狸點頭,正預備下田,卻見蘇伯伯趕着牛車,從打谷場的方向來,牛車上滴裡咣當一滿車的水桶,不時往外濺出來少許。
“水來了,籲——”蘇伯伯喊一聲長号,黃牛停在田邊上,隻見各個田地裡都往這邊挪動。
狐狸回頭一看,賀清來直起身子,預備往這邊走。
隻是他最遠,實在不好走來;狐狸趕忙迅捷跑到牛車旁:“蘇伯伯,這是做什麼?”
“咱們沒有水車,這裡的地勢比池塘高,隻好打水灌溉,”蘇伯伯往下搬着水桶,“水田互不相通,水位不一樣,得一個一個田看着澆。”
狐狸眼尖,一眼就看見那個桶柄上帶着兩道淡淡凹槽的水桶,正是賀清來家的。
狐狸一把提起,順手拿起地上一個水桶,“這是誰家的?”
“我家的!我家的,鞠衣姑娘。”方才狐狸看到的那個少男臉上洋溢着善意的笑容,遠遠招手。
狐狸先跑過去,站在田邊上将水桶遞過去,少年笑:“鞠衣姑娘,你還不認識我呢,我叫梁庭,比你大一歲,你喊我梁庭哥就成。”
狐狸點點頭,心裡笑:難不成這人也三百多歲?
無暇顧及,狐狸略一招呼,提着水桶就繞一個好大的圈子,朝着賀清來的方向奔去。
一路上掠過好多人,小桃在田裡抱着一大捆野草,大約是沾上泥土後擦臉,鼻尖上還有一塊泥,小姑娘一見狐狸,就彎起眼睛,“鞠衣姐姐!”
狐狸朝她笑:“小桃。”
小桃家毗鄰的水田裡,站着個婦人,很年輕的樣子,不過二十歲,頭發用一塊蔚藍布巾包着,低着頭勞作。
狐狸掠過一眼,終于趕到了賀清來那邊,賀清來朝邊上盡力走來:“鞠衣姑娘。”
接過水桶,狐狸朝田裡看一看,賀清來還有一大半的雜草沒有清除,狐狸挽起褲腳:“賀清來,我幫你除草。”
賀清來一愣,随後輕輕笑:“你和村長爺爺一起來的,不幫他做事嗎。”
狐狸一頓,眨巴着眼睛,這才想起這回事來,她緩慢往身後看去,杜爺爺才不管狐狸跑到哪裡去了,這老爺子幹得熱火朝天。
“那我們先把這田清理好,然後再去幫爺爺,你看如何?”賀清來說着,然後又笑:“多謝你,鞠衣姑娘。”
狐狸順坡就下,忙不疊點頭:“這樣正好!你的田小。”
賀清來的田和别人的田還隔着一道田壟,細細長長一條,狐狸二話不說,有樣學樣,脫了鞋子,跳進水田。
狐狸認真細緻,在田裡找着細微的雜草,水稻的葉片不時劃過女孩裸露的手臂,帶起細微的癢意。
賀清來往前找得很快,遇到泥土不平,水泥淤積的地方,不忘及時疏通,倒進更多的水;狐狸很快就跟到他身後,賀清來一倒水,沒到腳面的水一波一波劃來,狐狸忍不住想笑。
賀清來蹲下身子,似乎在取出濕泥裡的石子,“鞠衣姑娘,你小心一點,有時泥裡會有石頭,小心踩到劃傷。”
狐狸答應一聲,她還預備往前,可是低頭一看,兩行水稻中間,有一個腳印,是賀清來的腳印。
五個圓圓的痕迹,接着是腳掌的形狀,中間缺了一塊,接着才是腳後跟。狐狸歪頭,踩上去——少年的腳比她的大了兩圈。
賀清來起身,說着話轉過身來:“鞠衣姑娘······”
少年的話戛然而止,小姑娘歪着腦袋、眨巴着那雙葡萄一樣水靈靈的眼睛,離他很近,幾乎就在他背後。
為什麼會有這樣一雙眼睛呢?又大又亮,眼尾像狐狸眼睛一樣微微挑起,看人的時候清清亮亮如一陣泉水;眉心的小痣襯得眉眼标緻極了。
狐狸身後,房屋山林一層層,藍天鋪就千裡無雲;賀清來一時愣住了,耳邊隻有一陣風吹過,撓的他耳朵癢癢的。
狐狸的瞳孔裡,隻有賀清來一個人倒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