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賀清來進了屋,狐狸便捧上一碗紅豆粥。
賀清來接過,掃過竈台上那還盛着大半碗的粥,但碗沿上已有米粥痕迹,便知狐狸已吃過一碗。
“要吃什麼菜?”
狐狸搖了搖頭:“不用了,喝粥就好。”
兩人便一起坐在門外,天氣涼了,但不知是不是秋日回光返照,這幾日曬着太陽倒還有點暖。
狐狸肚中墊過一碗,便吃得慢,看賀清來很文靜地吃了半碗,才問他:“賀清來,賣米能得多少錢?”
“如今新米貴,一鬥三十文,陳米略賤,二十文。”
狐狸吸溜一口粥,目光往上看去,入目泛白的藍一望無際,賀清來坐在身邊,她總想說點話:“賀清來,那杜爺爺那麼多的糧食,能賣多少?”
“杜爺爺賣的米有陳有新,說不準。”賀清來說。
“哦。”狐狸沒得到具體答案也不在意,她又問,“怎麼有陳有新?”
“林婆婆家的新米都要留着吃,收成有多有少,到了第二年常常留一些陳米,杜爺爺就一起賣出去。”
說話的功夫,賀清來的粥吃完了,他站起身來伸出手:“衣衣,鍋裡還有粥。”
狐狸碗底隻剩下一口,她趕忙喝下,将空碗遞給賀清來。
賀清來走到竈台前,狐狸的目光也跟過去;她又想起來一個問題:“賀清來,你怎麼不賣米?”
“往年是賣的,地裡的收成有四五袋,留下兩袋就夠吃過冬天。”賀清來從鍋裡盛粥,鐵勺碰到鍋底,發出輕微的刮蹭聲。
“今年怎麼不賣?”照新米的價錢,留夠過冬吃的米就好,不然下一年立夏又要吃陳米,又要虧價錢。
賀清來将鍋裡的粥盛幹淨,這是狐狸的第三碗。他手裡的碗是青花瓷碗,擱在竈台上那一隻也是。
狐狸仰面,看着他的動作,賀清來将粥碗遞過來,卻忽然擡起眉眼飛快地笑了一下,接着他道:“因為今年不用擔心會吃陳米了。”
這笑很生動,惹得狐狸微微一怔,清亮的瞳孔裡閃過一瞬間的狐狸身影,讓她無端想起做小狐狸時的一年春天,那時候殘雪未消,山裡冷得要命,她還沒能辟谷,隻能很艱難地四處找吃的。
就在一條小溪邊上,有一堆開得很盛的迎春花,漫天雪地裡隻有這堆鵝黃的小花不管不顧,開得漂亮極了。
沒别的能吃了,可狐狸不能吃正開的黃花,她隻好舔着冷飕飕的溪水,等她落下。
就是一陣風,就像賀清來這個飛快的笑,綠枝條上的小黃花随風飄落,正巧落在狐狸跟前,狐狸大喜,和着溪水,終于連水帶花吃個半飽。
狐狸還有點恍神,可是手裡被放進粥碗,溫熱的觸感慢慢從指尖傳來。
為什麼今年不用吃陳米?
她還想問,可是紅豆粥已經到了手裡,最後一碗總是更加濃稠香甜,瞬間吸引了狐狸的注意力。
吃過飯後,狐狸靠在門檻上,揉揉肚子,看看遠處,賀清來正在收拾,這次木闆橋上又傳來腳步聲。
狐狸認不出來者是誰,她便站起身來朝院外探出腦袋,一看究竟——是杜爺爺,他手裡還端着一個竹編籮筐,正朝這邊走來。
杜爺爺已經看見院門口的姑娘,他臉上浮上笑容:“衣衣,我給你和清來送點吃的。”
狐狸迎上去,老人将手中的籮筐遞過來,狐狸一看,是五六個花卷饅頭,每個都有狐狸拳頭大,剛出鍋,還冒着熱氣。
“本想着你與清來都在我家吃早飯,誰知賣米忘了時候,”為着這件小事,杜村長還專門來送饅頭,“這是剛出鍋的,你和清來嘗嘗。”
“多謝爺爺,那我去找一個碗換過來。”狐狸趕忙跑進竈間,取出刷幹淨的大青碗,正好堆得高高的,放下六個花卷饅頭。
杜村長沒再多寒暄,便離開了。
狐狸捧着饅頭回去,賀清來才洗淨粥鍋,見狐狸小心地将饅頭擱在竈台上,便道:“今日沒什麼事情,是在家裡寫字,還是上山撿柴?”
狐狸小心捏開一個花卷饅頭,掰下來一塊,熱氣騰騰,面芯還有點燙手,塞進嘴裡,她含糊不清道:“都好,你決定。”
“那先去撿柴,下午就不出去了,你再寫幾個字。”
“嗯。”狐狸順手拿來籠布将饅頭蓋上,放入櫃子,掰過的那個饅頭便拿在手上,回了院子。
果然,小鼠們終于一一醒來,正餓得發慌,一見狐狸拿個饅頭回來,便高高興興擠上來吃。
狐狸把饅頭擱在桌上,青蛇朝她看來:“你又去哪裡?”
“出去撿柴。”
得了回答,青蛇癟癟嘴,“又跟賀清來出去,你不能陪我玩嗎?”
“同你玩什麼?”狐狸随口說着,待背上背簍,一腳踏出屋子,她又探頭回來,促狹道:“難不成你還想玩飛上天的遊戲?”
這句話可真是戳人心窩子,狐狸說完就跑,果不其然聽得身後一聲怒吼:“死狐狸——!你晚上不要回來!!”
青蛇倒是惱羞成怒,狐狸卻笑得歡快,一出門,恰碰上賀清來,見她模樣,不免發問:“怎麼這麼高興?”
“杜爺爺蒸的饅頭也好吃!”狐狸笑盈盈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