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中旬,又是好一場紛紛揚揚大雪。
前日丁香花家殺雞宰鵝,昨日杜衡駕車,從鄰村買回來半扇豬,各家分買。淘洗豬腸、清理雞鴨魚肉,家家房檐下、水缸上,都沉甸甸吊着一隻竹籃。
狐狸懶得出門,賀清來忙着置辦年貨,她幫不上忙,頂多替他燒柴添水,二十這天,大雪才停。
屋子裡燒着炭盆,熱烘烘的,狐狸窩在被窩裡看藥方——學了這麼久,藥方子可以積攢成一本書了。
狐狸口中嘟囔着背誦,條條倏忽從床腳蹿上帳頂,震得竹架子輕微晃蕩,月白帳泛起陣陣漣漪。她正和墨團玩追逐遊戲,小雀不能有翅膀,不許飛在空中,花栗鼠快如清風,吓得她驚叫着躲避。
桌子上圓圓和蟬娘依偎在一起,抱着兩塊豆團吃得盡興;青蛇卻盤在窗口,一雙眼睛亮得分明,蛇信子吐出,久久在空中梭巡。
好半響,狐狸忽覺腕上一涼,青蛇順着她手腕盤旋而上,絲絲道:“狐狸,有錢嗎?”
狐狸的視線依舊落在黑字上,她應:“有錢。”
“有錢就好。”青蛇兩眼發亮,緩緩掃上尾巴尖,讨好地纏住狐狸手指,晃了兩下。
可惜狐狸垂着眼,絲毫沒有接收到她的意思,青蛇隻好遊曳在紙張紙上,遮掩住白底黑字,藥方沙沙作響:“狐狸,給買點好吃的吧。”
“你要吃什麼?”狐狸擡起眼,目光落在小青蛇臉上,她難得一副乖順神色,“要吃鴨蛋、鵝蛋和雞蛋。”
蛇信子吐出,青蛇兩眼更明:“還有豬肝、鴨心、豬血···”
狐狸輕輕嗅聞,果然一股淡淡的、幾不可聞的腥氣漂浮,雜亂無序。
“我吃素,我怎麼去買?”
“唉呀!”青蛇連忙反駁,又壓低聲音,讨好道:“你就說給賀清來買的嘛!買一點吧狐狸,買吧——”
狐狸隻好起身,青蛇連忙勾過一邊外衣,讨好遞上:“小心外面冷。”
“你跟我一起去?”狐狸搭好外衫,青蛇落在腕子處,眼珠轉了轉,連連點頭。
出了門,賀清來似乎正在淘洗菜蔬,院子裡傳來嘩啦啦水聲。狐狸徑直走過,“買了就要給賀清來送,不然回頭說漏嘴了,我就要告訴他們我還養了一條百年青蛇。”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青蛇開心地在狐狸腕上盤動,“賀清來先吃!”
話音落,小青蛇從袖子下露出鼻子,陶醉地在冷冽空氣中嗅聞,蛇嘴咧開:“豬肝!好香啊!”
狐狸腳步不偏,徑直踏雪而行,朝着杜家去。
越走近院子,越能聞見那股血腥氣,到了院門前,才看院裡架起個桌,支個小棚子,昨日半扇豬還有一半,蓋在桌上。
杜衡正在廚間炖肉,見了狐狸來,連忙招呼:“衣衣,你來了!”
狐狸答應了,朝桌上一看,才道:“杜大哥,還有豬肝嗎?我想要一塊豬肝。”
杜衡手上忙碌,隻能回答:“有!我喊雲霞同你稱!”
話落,屋中婦人推門而出,笑盈盈的,挽着袖子、圍着圍裙,走到小棚下,掀開油布,掏出半塊血紅的豬肝,血水冰在上面,淡粉色冰碴子碎裂。
剩下的半塊豬肝也有碗口大,鄭雲霞笑問:“衣衣要多少?”
“都要。”狐狸思忖,青蛇一些,賀清來一些,不必再從這豬肝上劃分了。
鄭雲霞指尖淡粉,迅速秤量:“六兩餘三分,衣衣給十九文就可。”
狐狸掏錢出來,鄭雲霞将豬肝包好,遞到狐狸手中,見女子手有油腥,她便将銅闆塞進鄭雲霞圍裙袋中。
“我走了,鄭娘子。”狐狸淺笑,捧着紙包往外走去。
出了院子,才到兩家之間,狐狸忽聽馬匹噴鼻,扭頭一看,院牆後露出個稻草屋檐,滿頭白雪。
狐狸挑眉,走近一看——原來各家院子後還有小道、平地或坡地,距離山林總有數丈距離,杜衡新近買的車馬,便就近在自家院後造個馬棚,離着院牆還有幾丈,兩側通暢,沒甚異味。
那小黑正站在棚下,懶懶嚼着幹草,一邊卸下車架。
看見狐狸走來,他隻抖抖耳朵,目不斜視。
“狐狸,就是這匹馬怕黑?”青蛇心情愉悅,現下無人,便從袖中探出腦袋,好奇嘲笑。
“嗯。”
青蛇滿足地湊近紙包,嗅聞之後好奇道:“昨晚上這家人回來之時早黑了!他怎麼不怕?”
天黑之時,馬匹小跑,聲傳而出,狐狸也聽見了。
狐狸朝車架一指:“車上挂着燈,他自然不怕。”
小青蛇撐着腦袋一望,狐狸仍在喋喋不休,渾然沒發覺青蛇僵在腕上,一動不動:“這叫琉璃燈,不怕風、不怕水,厲害着呢。”
待狐狸話音落,不聽青蛇動靜,狐狸疑惑,皺眉看去:“你怎麼了,青青?”
青青二字讓青蛇渾身一抖,她卻猛地從腕上跳下,直沖車架而去,一眨眼的功夫便迅捷地盤旋而上,繞着燈身來回探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