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面之下,李簡驟然起身,濕潤細密的長發緊緊包裹住他,每一根發絲都在傾盡全力地讓他停留在睡夢中,企圖将他也永遠留在水底。
無數的水草飄揚激蕩。
昏暗渾濁之中,隻見李簡橫劍在前,絞斷的水草漩渦般飛舞。李簡瑞鳳眼微眯,眼波流轉間,陰陽眼已經開啟。
從前困擾他的陰陽眼,如今是他捉鬼除惡的利器。
他持劍抵禦直擊面門的沖擊,腳尖一點,整個人飛身旋轉,在水中以不可思議的靈活躲開水鬼蛇一般陰狠毒辣的攻擊。
每一次的進攻與防守都讓原本渾濁的水域變得更加幽暗。李簡的身影迅捷如光,不斷穿梭在水鬼的包圍圈中,每一劍的揮出都帶着破水而出的氣勢。
那水鬼十分狡黠,許是知道不是李簡的對手,不敢正面迎擊李簡,躲藏在水域的陰影中利用陰氣和水流給李簡源源不斷地造成麻煩。
水鬼迷惑引誘他夢回他承擔的因果,那無數男女老少虔誠的目光讓李簡在夢中險些無法掙脫。他以為這些年他已經可以與夢中男女老少和平相處。如今再次夢到他們,心緒仍舊難平。
是夢的終端,那近乎奄奄一息的陶知緒讓他即刻清醒過來。
他無法接受陶知緒離開他,即便是在夢中。
他要去找陶知緒。
他并不确定受傷的陶知緒是否是水鬼幹擾他的夢境所為,但李簡需要确認陶知緒性命無虞。
想得越多,李簡越無心與水鬼纏鬥。在陰陽眼的加持之下,李簡輕而易舉地窺探到何處陰氣濃重。他循着直覺,抓住機會将法力傾灌于劍中,猛然将劍插入泥沙之中。
桃木劍不知擊中了什麼,裂痕飛快爬上劍身。
察覺到的水鬼操縱着長發近乎瘋狂地對他進行反擊,李簡知道自己賭對了。他臨危不亂,左手食中二指夾着金光熠熠的符篆,正是長虛道長給的三清出版符篆。
水鬼察覺危險,想要躲到更深處,密密麻麻的發絲随水逐流,似乎就要隐藏得更深。
李簡揮劍斬斷擾亂的發絲,一個突進,用力将符篆拍向水鬼的藏身處。
金光照耀下,水鬼尖叫着從泥沙中掙紮而出。李簡雙手掐訣,水鬼無處可躲。
岸上衆人無論是道家還是佛家,此刻一心隻有降妖捉鬼。自察覺到碧水大橋下水波激蕩得不同尋常時,立刻意識到李簡開始發力,紛紛做起法事,掐訣念經,支援李簡。
渾濁水面之下,一人一鬼的招式快如閃電,圍觀衆人隻能看見一連串的氣泡和翻湧的黑影。
就在長虛道長想靠近再看清楚些時,李簡破出水面,激起漫天水花,河水泛起無數漣漪。
夜色之下,月光依舊,李簡渾身濕透,單手提着水鬼的長發,将她拽出水域,在岸邊拖曳出一條長長的水迹。
站在岸邊的長虛道長心下一松,繼而頗感自豪,他略帶幾分傲然看向與自己頗不對付的空明大師。
看,這就是我的徒弟。
他正要上前慰問關懷一番,順便讓他治一治身上的上。
哪知李簡将水鬼交付到他手中,匆匆說道:“這水鬼有些蹊跷,河中似乎有法器作為依憑,桃木劍已經碎于河水當中。還請師父派人一探究竟。”
“水鬼已然伏誅。師父,弟子有事先走了。最遲明天早上就回。”
長虛道長伸出的手僵在空中。
心想徒弟大了不由師父啊。
長虛道長若無其事地收回,盤算着等會多給徒弟争取功勞,開朗笑道:“不愧是我的弟子,随我,有個性,有個性。哈哈。”
空明大師觑了他一眼,再回頭瞥了眼雙手合十低頭不語的徒弟們,心裡有些恨鐵不成鋼。
唉,又輸了。
自從長虛收了李簡這個徒弟,一有什麼盛會就三不五時帶着李簡來炫耀一番,空明大師都會讀懂長虛道長的眼色了。
-
小區裡幾乎家家戶戶都熄了燈,唯有陶知緒家還亮着燈。
越山送陶知緒回去之後,拎上陶知緒給整理出來的幾本古焉語資料就走了。走之前還不無擔憂地交待陶知緒不用急着去上班,身體重要雲雲。
越山給陶知緒手機連上閻網,加上了他的聯系方式,陶知緒的手機從此可以直接聯系地府衆鬼。
越山帶着對陶知緒的擔憂和地府碧水分部某些部門不作為的怒火離開了。
隻要他還在碧水分部一天,絕不容許碧水分部出現那麼大的疏漏。從前不知道也就罷了,如今那惡鬼作惡都犯到他眼皮子底下,他要回去好好審一審,惡鬼有多大的靠山都得給他倒下來。
好叫碧水分部的牛鬼蛇神記得,他越山一個千年厲鬼即便是上岸了,從前的手段也沒有丢掉。
陶知緒默不作聲,總覺得越山的表情有些可怕。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疼得嘶了一聲,随即嚴肅地想。地府就需要這樣嚴格肅正的領導。不然惡鬼作祟苦的還是他這種無法反抗的普通人。
越山臨走前給他喝了一些甘露,陶知緒覺得自己身體開始暖暖的。經曆了這麼驚險的事情,現在驟然放松下來,他有些困倦。
他也懶得跑到床上,就在沙發上躺下,夏天并不冷,他蓋了個空調被睡下。
迷迷糊糊中,聽見幾聲倉促的敲門聲,在夜裡格外明顯。
他半睜開眼,不确定是否身在夢中。
下一刻,聽見一道熟悉的聲音叫他:“知緒,是我。”
玄關處,感應燈亮起微弱橙黃的暖色,溫暖的燈光灑在來人肩頭,半幹的衣服讓來人顯露出幾分狼狽。
陶知緒又驚又喜,驚的是李簡半夜過來找他,李簡是有他家鑰匙的,但攏共也沒用過幾次,也許是有什麼急事。喜的是終于見到他了,陶知緒一整天都沒聯系上他,心裡難免有些擔憂,如今見到人了,提着的心也算放下一半了。
陶知緒的心還沒放下去,燈光亮起後他看清李簡後立刻又提到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