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他,李簡露出的肌膚上細密的傷痕無處不在,四肢、脖頸都有。猶如一張完美的潑墨山水畫上被人随意勾勒的幾筆謬誤。實在叫人觸目驚心。
“哥,你、”陶知緒爬起來,想碰碰他的傷口,又怕弄疼他,皺着眉頭:“怎麼傷的?這麼一大片?”
陶知緒在為李簡擔憂時,李簡又何嘗不為陶知緒脖頸處的淤青所感傷自責。
李簡似乎有千言萬語要說,但最終化作長長的一聲歎氣。他默默看着陶知緒,纖長濃密的睫毛下半掩的眼窩裡是難以抑制的心疼。
他早該在察覺到陶知緒身上陰氣越來越重的時候就給他留些底牌自保,而不是真到了陶知緒受傷後才自責。
李簡擡手,揉了揉陶知緒柔軟的發絲,語氣低落:“知緒,對不起。”
夢境的終端,他是從誰的視角裡看到了陶知緒?又是誰,傷害了陶知緒?
陶知緒沒搞懂李簡為什麼道歉,他困惑道:“幹嘛要跟我道歉,我、我去把藥箱拿來給你上藥.......”
還沒等他有下一步的動作,李簡已經抱住了他。
他陷入一個溫暖的、濕潤的懷抱。
陶知緒猶豫着,伸手回抱了他。他覺得此時此刻的李簡有些脆弱,好像真的很需要确定他的存在。他顧忌李簡身上的傷,沒有再動,任由李簡擁抱。
李簡的情緒平複得很快。理智占據上風後,他瞥見陶知緒白皙脖頸上的淤青,深覺刺眼。
“知緒,我不知道這段時間你有什麼奇遇,但我請求你,一定要保護好自己。我不能......”失去你。
李簡頓了頓:“你身上的陰氣越來越重,長此以往對身體不好。”
忽然,一個想法閃入李簡的腦海,那天陶知緒的症狀真的是失魂嗎?他是真的被主家老人的魂魄魇住了嗎?
他當時已經将陶知緒的魂魄喚回,如果不是失魂,而是勾魂呢?
他在威平山道觀這些年,随師父做過許多法事,也不是沒有遇見過陰差勾錯魂。随着時代的進步,地府那邊的變化也是日新月異。
小時候他在夢中見到地府現代化辦公,後來也被穿梭陰陽兩界的走陰人證實。
地府現代化辦公後,勾錯魂的情況越來越少,根據他夢境中那人的視角,以前地府勾魂是在生死簿上一勾一劃,如今是科技改變地府生活工作,生死簿變成了Excel表格。
隻要是人來工作,就一定會有出錯的風險。
如果陶知緒是被勾錯魂,那他身上越來越重的陰氣就解釋的通了。
地府那邊很可能還是沒有發現勾錯魂了。
如果真的是這樣,李簡看向懷中依偎的陶知緒,心想,那他得下地府一趟。
他還得尋找他夢中人到底是誰。
李簡如今已經能很輕易地分辨他的夢境了。當在夢中看見穿着古老、頗具草原特色,有很多男女老少時,他就是某個國度的王。若是光怪陸離、陰氣森森,那就是某個特定的“人”的視角。
也許不能稱之為“人”,人怎麼會對地府的事情了如指掌呢?
回憶起夢境的終端,李簡覺得陶知緒也許見過他夢裡那個“人”。
隻是,李簡看向陶知緒,他并不願意逼迫陶知緒做不願意的事。
在李簡說出奇遇的時候,陶知緒心頭一跳,今晚差點被惡鬼吃了終究還是在他的心裡留下了不小的陰影。在越山面前,他不好明說什麼,隻請求越山記得将惡鬼的處置結果告訴他。
聽到李簡對他的關心,陶知緒一時間差點沒忍住要全盤托出,好在最後的理智告訴他要問一問越山能不能說。
他組織了一下措辭:“哥,我最近确實有了些奇遇,但是我不知道能不能跟你說,等确定能告訴你的時候,我一定告訴你。”
他說着拉開了一點和李簡的距離,向李簡展示脖子上手腕上的傷痕,不無委屈:“好痛,我還以為我要死了。”
他隐去越山救他那一段,将遇見惡鬼的原委同李簡說。
遇到不能說的,他就看着李簡,李簡懂了,于是也不追問。
他總會等到他願意說的時候。
李簡聽到那惡鬼将陶知緒的魂體啃噬,眼眸中殺意一閃而過。
他伸手摘下陶知緒的安魂符,給陶知緒換上一枚玉牌:“看來我應該給你自保的東西才是,不,應該震懾宵小之輩,讓他們不敢近你身。”
陶知緒看清楚那玉牌,連連推拒。
這是李簡供養多年的護身玉牌,從他拜入威平山道觀後,就一直戴在身上。陶知緒覺得這東西對李簡來說是很重要的。
李簡不容置喙地按住陶知緒的手:“知緒,不要讓我擔心。”
從前他弱時,護他魂體康健,如今他已出師,自然想把玉牌送給更需要它的陶知緒。
陶知緒望進那雙灰黑色的眼眸中,裡面的認真和執着讓他再沒有拒絕的理由。
他随即轉移話題,詢問李簡為什麼今天都聯系不到他。
“碧水大橋橋底有水鬼潛藏,她一直在引誘岸邊人跳河。”李簡言簡意赅,“我身上的傷就是收服她時被她打出來的。”
陶知緒來了精神,原來晚飯時他在碧水大橋感知到的陰氣是那水鬼散發出的,晚上他刷視頻看到的那群道士裡真的有李簡。
“你這幾日多曬太陽,去一去身體裡的陰氣。”
陶知緒點了點頭,連聲應是。
他對李簡算是越來越信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