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好的。”文文答的敷衍,甚至還補了一句,“挺融洽的。”
他真的不知如何應酬。祖父同他說話,總愛用這幾句客套寒暄,明明同一屋檐下,爺孫倆卻仿若生人。
盛氏又是莫名接着笑問:“文文文文,你在學府有喜歡的妹妹不?”
霎時,聽到敏感話題的樂擎枝漲紅了臉,搖搖頭。他逗起來呆呆孬孬的,真心好玩——怪不得齊遐喜歡逗。
盛氏見兒子臉通紅,繼續追問:“真的沒有?”
真的沒有。
擎枝無奈搖頭,答得肯定:“沒有。”
祖父正色言:“沒有最好。情是重要,但多情易損身,易失金。”一副薄情商人做派。
“不一定呀爺爺,您和祖母不就攜手建業,不就特别好嗎?多情不可得,寡情亦不可得,這重情卻是難得!”澈漻方才不言,一直在閱齊遠的書信,彼時讀完,笑得更為明亮。
“小遠送的?”樂老爺跳過孫女的反駁,聞言,好奇起自個兒孫女讀完信怎笑得如此燦爛,偷偷往她手上朱信瞥了一眼,隻是還沒見着第一個字,澈漻就已折起收好了。
“嗯,小遠送的。”堂姐把收好的信捏着,一手拍拍擎枝,示意他跟上,“我先撤啦爺爺嬸嬸,有些事兒單獨跟文文說下。”
樂老爺默許。
繞屏門,過穿堂,路天井,沿抄手遊廊步去倒廳,最後直直入了後苑的九蓮湖畔。
走這麼遠,到底什麼事這麼想避着爺嬸二人啊。
樂澈漻一襲雪色勁裝,冰白長劍佩于身側,高束冠發,本與擎枝齊平,可現下腳着高跟,倒要比堂弟高了幾厘,要不是丫鬟嘴邊稱叫“小姐”,外人恐會誤認她才是樂家的大少爺。
堂姐頓步停下,轉身,輕輕道:“擎枝,跟老姐說說,你在宣明真的沒有喜歡的嗎?”
跑這麼遠就為了問這事兒?
無助的樂擎枝挺胸,舉起右手,立起三根手指:“姐!天在地在人在,我發誓,絕無半句虛言!”
肢體僵硬,動作激昂。
“好叭好叭,不難為你了。”樂澈漻看堂弟模樣實在詭谲又招笑,樂着臉把他手推倒下去。
她又道:“我在宣明上學那會兒,寝舍那塊兒後頭有個亭子,要走一小段路,再過個橋。因為那裡男女寝舍都通,老有小男女跑到那裡私會,司學天天都能在那兒捉到不少私定終身的。隻不知那亭子現今如何了。”
堂姐也曾是宣明的學子,選的武科,是她們那屆的第一,談起,倒是懷念語氣。
樂擎枝:“靜心亭嗎?橋叫步月?如今光景不好,蠻破敗的。”
“對,對!”堂姐戳戳他胸口,笑,“你往後要是真偷摸喜歡上誰,可以把她約去那裡表白,沾沾學長學姐們的福氣,保你成功。”
“……嗯。”
“你現在是同齊遠齊遐一寝吧,還有那個周家養子?哎呀,要說起小遐,你小時候可喜歡粘着人家嘞。”
“哪有!”
怎又扯這兒來了?!
但要說哪兒有?他自己最清楚。
【幼時其一】
冬。除夕。鸠茲城燈火通明,張燈結彩。
雪下的很大。堂姐帶着他和小遐小遠一塊兒逛廟會。奈何姐姐走路太快,擎枝跟不上;遠兄又不顧後面倆弟弟,緊跟着澈漻姐,走得也快。
隻有齊遐走走停停候着他,以防這個傻小少主落單。
小遐好笑語,故小樂少主也喜歡纏着小遐而非遠兄。不僅如此,還一口一個“哥哥”。
守歲終了,火樹銀花,即要分散之時,困極的擎枝死死拉着小遐衣袖,懇求他不要走。
最終齊遐以“我去給你買個冰糖葫蘆,要很久很久,你睡一覺便好”為緣由,才借機溜走,乘上自家車馬打道回府。
樂擎枝一夢醒來,見遐哥哥不見,還當他永遠不會回來了,一直無聲掉眼淚,家裡管事怎麼安慰都沒招。
【幼時其二】
夏。樂宅。又不知道是什麼宴會。
樂擎枝好久不見遐哥哥,齊遐走哪兒他跟哪兒,就是纏着。
齊遐拗不過他,最終變成了樂擎枝走哪兒,齊遐跟哪兒。
二人在湖邊廊亭憑欄。望着這連綿至遠方浸霧之山的葳蕤的千頃蓮湖。
齊遐:“文文,為何這湖一直不開花?”
樂擎枝:“不知道,反正我又不搬家,總不可能就這樣一輩子吧!等它們開的那日,便叫你來看!”
……
九蓮的陰濕湖風吹回這對堂姐弟。
樂澈漻捏緊手中信箋,嗓音柔和:“文文,你覺得,齊遠他人怎麼樣?”
樂擎枝:“遠兄?他除了冷漠,其他都是頂好的。”
“好。”樂澈漻笑道,“我也這麼覺得呢。”
休沐日已畢。少主又該絕望地回到學府了。
清晨,樂澈漻遞與絕望的他一封予以齊遠的回信,托他轉付。
當日,齊遠一收到回信便在早課偷偷看了。
向來冷着臉、喜怒不知的遠兄,自讀完信後嘴角一直添了抹淡淡笑意。
當晚,寝舍。
被追問一天“為什麼在笑?為什麼在笑?”的遠兄,總算是掏出了那封信給他們仨看。
“我滴乖乖!”齊遐率先讀畢,呼完這聲,把信塞給彙彙,一腳倒回自己床上,笑得猖狂,“悶騷男出息了!”
齊遠這次沒錘他。
周彙彙從齊遐手中接過,讀完後,同樣高呼:“哎呀媽呀!”
樂擎枝不大理解。這封信内容究竟何等炸裂。
直到他再從彙彙手裡接過,讀完。
堂姐于信中的大意是:收到情箋,甚為驚訝,不過,我也心悅你。
樂擎枝瞪大了眼,呆伫原地:“遠兄?你?”
“遠兄?姐夫!”周彙彙拍拍他,故作悲傷地提醒道,繼而又伸腳踢踢齊遐蕩在床沿的腿,用手指着擎枝,“看着沒?這是你姻弟弟!”
那是樂擎枝見過齊遠笑得最開心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