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言不假。
樂擎枝這才恍然想起什麼:我每夜工作,竟不知此地死過這麼多人,果真是有厲鬼在啖人精魄。
收拾整理完思緒,他笑着偏頭:“賀大人,可有頭緒?”
賀年好這會兒聽完魂魄言語,怨氣已消,也笑,露出虎牙向他:“厲鬼喜歡附身,你幹三年了,自是知曉的,不是嗎?”
樂擎枝又頓悟:“原來如此。”轉目向賀年好的眼。
一瞬,視線相交,兩人達成共識。
“對,就是那個女人。”賀年好喚出止水鏡,将鏡柄别到腰帶,“那個瘋女人,是惡祟厲鬼。”
賀年好腰帶上的——止水鏡。
明鏡止水,十八司大人的随身物件。
作用與照世鏡無異,不過是小十八司親手制作的輕巧便攜版。
若清白無事,此物一照,鏡中不會有任何事發生;反之,若行背德惡事,此物一照,鏡中将會顯出黑淵。
賀年好曾向樂擎枝提過幾嘴這玩意兒,說是方便還陽時順路除邪,至今已用了三百三十三年有餘。
冤魂已盡數随引魂術飄離。
樂擎枝沒動身,隻是用劍探探最近的一具屍體,無聲無息。
片刻,他蹙眉,用把劍端在死人幹淨衣服上撫撫,擦去紅漬,告知賀年好:“無外傷,噴血暴斃。”
“都一個樣。”賀年好把一圈死人都細細看完,踏着血,邊步回來邊說,“那便是了。”
獻祭生人,養鬼。
樂擎枝收劍入鞘,踮腳斂裾,率先前進幾步,步來慈幼局的破爛木門前,擡手,正欲推開。
陡然,賀年好拍拍他的手臂。
他回頭,順賀年好目光看去。
後方漆黑樹林中緩緩步來一位女子。
這女子衣衫不整,發絲胡亂在面上,
愈近,方覺邪冥氣愈重。
止水鏡随賀年好的轉向而轉向,女子出現,即顯現極黑深淵。
越來越黑……
當快徹底看清其面目時,那女子不知又怎的,慌張頓步,倏爾轉身,向來路快步離開,漸隐林中。
就是她了。
十八司向引魂者使了個眼色:“我跟過去去瞧瞧,你先去院裡探情況!”
若任由此鬼為禍患,會有更多無辜之人遇害,賀年好極不能容忍。
樂擎枝颔首,立馬會意:“好。”
得到回應,賀年好一躍下了台階,回頭擡眼,高呼提醒:“銀蓮!幹什麼都别忘了官吏守則!”
緊接着甩揚長辮,繼續朝那片深林追去,漸行漸遠。
夜裡冷,樂擎枝的薄薄衣衫外隻套了層紗,一陣風嗖過,受不住打了個噴嚏。
視線迷迷蒙蒙,僅能瞅見地上極近的一兩具屍體。
好像,起霧了。
徹底眺不着賀年好背影,他孑然一人,回身,去推開斑駁舊重的枯門。
吱呀。
手撫上門的瞬間,正下方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
樂擎枝心裡咯噔一下。
低頭,枯幹雜草交錯中,單瞧見個小黑兔子從腳下跑過。
他嘴角添了一抹笑,平下心音:哎呀,自吓自,隻是野兔竄來竄去呀,還以為這院子裡有什麼人呢。
就瞧着這可愛的野兔,緊緊目送其鑽進雜草中不見,許是鑽進兔子洞裡去了。
兔子鑽回去後,四周寂靜無聲,唯能聽見自己的緩緩呼吸。
他舒口氣,撫門的手向前探更多,繼而擡頭。
啪。
對上一雙陰鸷的眼,灰暗的瞳眸。
一張臉貼在他面頭,肉無血色。
樂擎枝反應過來,霎時變臉,驚慌失措吓向後一躲。
痛意貫穿。
垂眸,一刃利劍刺穿他心口。他本是會向後栽倒的,卻被這劍架住。
疼痛刺骨,不禁顫了手,心緒抖得更狠。
腦袋裡緊繃的弦崩裂。
他熟識眼前這人,他每日都要夢見這張臉,忘不了面前這人的一根發絲。
齊遐。
不知何時,不知何因。
齊遐,杵在這,拿着劍,刺穿他心堂。
此刻,陰森森盯着他眼,瞳眸黯淡,壓眉冷目。
比他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