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遐将盛心筱平躺在慈幼局地上,脫下件外衣給她墊着上半身。
樂擎枝驚異過後,倒并不慌張,蹲下,輕輕整理着娘親衣衫。
雖說地府有規“禁止幹涉陽者死生”,卻還有另一條規矩,留有後路。
如若陽者死生被其他陰者幹涉至死,且該陽者陽壽未盡,各司職有權以各形式複其陽生——地府官吏守則,第二條。
可齊遐一個大活人在這兒,他們不能使靈力立馬讓盛心筱活蹦亂跳,不然暴露身份,結局還是被吊吊吊地獄。
齊遐步來,也蹲下,動作很輕,側過盛心筱的臉,看看唇舌、目色,邊察邊道:“你們方才說什麼怪東西?我被什麼負心婆?”
你被厲鬼縛了心魄。
“你,你……”敬木大俠犯結巴,雙目遊移,“是個負心的破人!”
齊遐呆呆偏頭看他,一臉茫然,微微張嘴,似要落淚。
賀年好疑惑着扯嘴角:“莫名其妙。”尾音向下。
樂擎枝左瞧瞧齊遐,右瞧瞧賀年好,轉而避開臉雙手抱膝讪笑,盯着盛心筱,心道:唉?這麼說來,他方才就說漏嘴了呀!
好在蹲着的這家夥似沒聽清楚,沒問半分,更沒追問。
齊遐察完起身後,道:“如若不出意外,她是因體虛而暈,隻得等她自己緩緩,過會兒血脈流通,自然就醒了。”
樂擎枝蹲太久腳麻,亦跟着站起來。
在一旁靠牆看了半天的賀年好:“在這裡面等她醒?”
齊遐颔首:“探子估計得許久才發現,就算探子看到了,城裡的官兵一時半會兒也趕不到這來。”
齊遐:“有無甜食?塞她嘴裡,缺甜消渴,或許也有此因。”
聞言,賀年好掏出個小麻袋,是先前買的那袋芝麻糖,還剩幾塊。
賀年好用手肘碰碰樂擎枝,掏出一塊來。
樂擎枝伸手去接,一隻手掠過他手上方。
齊遐搶過,看了兩三眼,再遞給他。
他眨巴眨巴眼,疑惑望着。
“多謝。”齊遐平着臉向賀年好,繼而笑看樂擎枝,“你不怕有毒?”
“那可就有勞閣下幫忙排毒咯。”擎枝歪頭伸手,閉眼深吸一口氣。
他再睜眼:“既然閣下不着急,那方才為何着急就想走?”
“其實現在也着急回京禀報,可這不,遇着個麻煩的家夥,還帶着你媽。”齊遐把糖掰成兩半,再盡放去他手上,“一整塊太大了,易滞住呼吸。”
賀年好幹巴眼:“誰麻煩?”
齊遐向賀年好挑眉。
這細微動作是個火引子,一人一鬼間生出了種無聲的奇妙的火焰。
燒得又快又猛。
奇妙火焰旁的樂擎枝蹲下,輕掰開盛心筱口唇,将糖塞進去,不耐煩道:“煩請兩位大人一邊去談天說地。”随後轉頭,淡淡瞧他們兩眼。
他言下之意是:吵。
齊遐即向後退,不忘陰沉盯着賀年好。
賀年好滞留原地,向他擺個口型:“厲鬼。”再給齊遐拉到旁邊去。
厲鬼氣息從四面八方傳來,若隐若現,極為紊亂。
賀年好腰上的止水鏡照盛心筱,無事發生。
齊遐靠牆斜眼,上下打發賀年好:“你是他友人?何時何地結識?”
“三年前,牢裡。”賀年好磨蹭磨蹭自己的黑長指甲與滿手的首飾戒指,張口就來,“三年前我路上打了個混混,收拾人收拾的爽着呢痛快着呢,哪想剛把打一頓人甩到角落,就給衙門逮走,呵,而後牢裡才曉得,我打的那人,家裡官大,是個靠家底活的混噙。”
齊遐微微皺了一下眉。
其實這是樂擎枝編留下的說辭,以便解釋他臉上的青色蓮花鬼紋。
賀年好對這說辭倒背如流,順便接叙樂擎枝給自己糟編的:“他呢,擱那最貴的餐館點了倆最貴的菜,結果一掏荷包沒銀兩付飯錢,喏,也逮進去了。”
賀年好在自己心裡過了無數遍:實話說,有點扯。
齊遐沒頂嘴,相信了,背手,偷偷地重重地錘一下牆:“他既身無分文,為何不找人幫幫?”
賀年好:“幫?我哪曉得他的關系,他講自己是個賣茶的小販,有天傾家蕩産買了堆名貴茶葉,車上裝的盡是,準備拿去賣,結果呢,走一半被劫,報官也抓不到。”
“如此說來,他與你是獄友,他與你是在牢裡相識的。”
“嗯哼。”賀年好的止水鏡清楚映着擎枝背影,幹幹淨淨,“你又哪個?當官的?”
“我是他相好。”齊遐避開後一問,壓低聲音,最後倆字微弱到聽不見,語罷自己還笑笑。
賀年好整理戒指的手頓住:“你是他?”
齊遐咳一聲,把笑壓回去:“至交。”
賀年好搖搖頭,又一次把自己一炷香内重編了五六遍的小麻花辮拆開再編:“啧啧,咋認識的?”
齊遐望擎枝略有清瘦背影:“我記不清了,得問他。”
賀年好順他目光看去,看見那個孤零零的背影:“忘了?真掃人興緻。”
聞言,齊遐抱手靠牆,莞爾:“正有此意。”
“喂!”
賀年好擰巴着臉,看着左邊人的半身黑半身紅,氣急敗壞,滿臉嫌惡:“有沒有人說過你穿得像烏雞?烏雞,烏雞!”說罷大步離開,自顧自去院裡别的房間探探。
烏雞駐留原地,盯着眼前的碧綠色人影發呆。
時間似乎,溜得很快。
“我能繼續問嗎?”渾身碧綠的人忽側頭向齊遐開口,故作生疏,“請問閣下可有樂家千金樂澈漻小姐的消息?”
齊遐步過去:“不知,她去哪兒、去做什麼了都不清楚,你遠兄似是和她偶有書信财務往來,隻惜目前面見不了他。”
聞言,樂擎枝隻提兩字:“玉佩。”
齊遐這回兒才曉他知道此事,淡淡對上他眼,終于點了頭。
樂擎枝:“遠兄初入朝時皇上所賜的那枚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