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遐見他沒應,聲音更柔,又喚一遍:“文文。”
文文,文文。
這兩個字就像一把斷刃的刀,十餘年來,刀背磨着後頸,磨着心口,慢慢磨出一塊繭,老繭又被割掉,結果沒割好見了血,漸漸愈合,留下一塊疤。
樂擎枝麻木了臉,淡淡吐出:“為什麼離開?為什麼。”
為什麼?
從小到大,他問過無數次為什麼。
一句話,明明隻在問慈幼局那夜,倒好像是在問宣明那個雨夜,問雙雙替婚的洞房那夜。
為什麼。
聽到這三字,齊遐沒再說話,直直待他繼續洗,待他洗完,又沉默地為他擦了身子。
樂擎枝隔着屏風,穿上寝衣的一瞬,聽見齊遐讓他與其共榻同眠,突覺得自己什麼都理清楚了。
早該明白的。
水霧蒙上他湖藍的眼,不止地哭了。
太尉卧房。
這間房都給沉香氣味淹透了,齊遐卻還是睡不着,于是樂擎枝不停問着問題。
“你有沒有看到我姐姐?我娘呢?”
齊遐:“你娘已經派人去搜了,不知情況如何,澈漻姐也沒有見過,但你遠兄倒是和她偶有書信财務往來…可惜目前面見不了他。”
樂擎枝猛然想起什麼“遠兄到底……”
齊遐截斷回答:“将死之人。”
“怎麼這麼說?”
“隻能告訴你這麼多。”
“可你明明說跟你回來就告訴我的!”
“抱歉,我當時腦子混沌不清明……”
晚上,齊遐是把他圈在懷裡睡的,動作輕柔,樂擎枝入眠很快,臉上一直帶有喜色。
樂擎枝入眠前片刻,齊遐忽開口:“其實齊遠他……”
樂擎枝這兩天都沒個安穩覺,太困,迷迷糊糊聽到這幾個字後直接睡暈過去做夢。
醒來再問便是。
翌日,晨。樂擎枝是被奇怪的說話聲叫醒的。
“銀蓮銀蓮!快醒醒!”
一片紫色小紙人從窗棂飄進來,落在床頭,是賀年好用的小法術。
“可算找到你了!你咋給搞到這麼個府上了,我進不來,在門口待一小會兒都得被趕走!”
樂擎枝旋即交代昨日原委,至于為何在這府上,他沉默片刻,答說“舊日陽間恩怨”六字。
樂擎枝:“我為什麼使不了靈力了。”
“你私自濫用被限了,現下除開‘死’不掉,就是個凡人身軀,自己注意好了,跌打損傷都回轉不了。”
“那……你看見我母親了嗎……”
賀年好不說話了。
見賀年好不語,樂擎枝定能猜到他曉得點情況,急忙追問:“你見到她了?她在哪兒?”
“她……”賀年好哽咽,“我回來的時候,你和她都不在客棧裡,到處找啊找,她自己本來好像就有點瘋癫吧,那時她體内魂靈不知怎麼紊亂起來,更是瘋了一樣亂跑,我找到她時,一群人圍着她的死身,一問周圍,說她是自己從那高樓上翻欄跳下去,死了,頭上有個大窟窿。”
死了?
死了。
死了!
“窟窿?你說窟窿??”
賀年好不忍,小紙人顫巍巍點點頭。
擎枝:“她的屍身去哪兒了。”
“給我用靈力收起來了,你要找個好地方葬了。”賀年好能理解人心。
賀年好挺靠譜,樂擎枝悄然安了點心,卻仍然抽不開思緒。
窟窿?窟窿?如果當時盛心筱墜下懸崖,頭上肯定砸個窟窿,可這回,還是摔個窟窿。
這是?改變不了嗎??
賀年好試圖岔開他思緒:“哦,還有,我剛才亂逛找你,順路發現能當‘冥府歌姬’的美人了,就在京城一個風月館裡當頭牌,明兒夜裡那館子有場大花酒戲,你可定同我過來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