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在甘草堂買的小零嘴,有冬瓜糖、地瓜幹、龍須糖、桂花糕、蜜餞果脯……”她一包包拆開給他看,“你要喝那麼多藥,難免嘴裡發苦,覺得苦的時候不妨含一顆在嘴裡……”
他看了她一眼,低下頭,伸直脖頸去夠她手裡的糖,無意中舌尖舔到了指尖,兩人俱是心驚。舌尖靈活地卷走了糖,他心神不定,轉過頭去靜一靜。
其實他不愛吃甜的,但更讨厭拒絕她。
她對他來說是難以抗拒的,因為既懼怕她,又眷戀她。
玉宵拉着他坐起來,叽叽喳喳說個不停:“你昏睡了七天啦,我都以為你死掉了。藥都是麥稈一點點送下去的,喂一滴流三滴。”
他臉上微微發燙,别過頭去不看她。這一别首,眼神跟銅鏡裡的自己撞個正着。
他吓了一跳,鏡中人面白如雪,雙頰凹陷,瘦得脫了形。長發如流水散落兩肩,像是誤入人間的山鬼。
他垂下眼睛,不敢再看。
玉宵扶着他:“走,去園子裡轉轉,這裡風景美如畫呢。”
到底年輕,他恢複得很快。不出半月,他已能出門了。玉宵嚷嚷着帶他去城裡,他有些瑟縮地搖了搖頭。
玉宵知他顧慮,取出一個珍珠白鲛紗幂籬為他戴上:“喏,這就看不見你啦。”
紗長至腳踝,将他周身罩得嚴嚴實實。
玉宵安慰他:“放心吧,不會被發現的。”
青棠大抵也能猜出自己是秘密被帶出來的。想起老爺對他的禁令,不許出府,不許說話,他不由心生戰栗。
“父親不在!”玉宵歡天喜地,“不會有人來妨礙我們了!”
他松一口氣,仍是心事重重,隻是長紗之下,他的表情也看不真切。隻見一個影影綽綽的人影,扶風細柳似的,又像是九霄雲外的天仙下凡,吹一口氣就散了。
回到長安時已是正午,玉宵拉他到城中試劍台。台下人山人海,密密匝匝圍了一圈人。玉宵和他都找不到落腳的地方,被人潮擠來擠去。
玉宵環顧四周,靈機一動,帶他上了天香閣的三樓雅間。雅間視野開闊,臨窗而坐,試劍台一覽無餘。
青棠心想:今天是有什麼比武大會嗎?
玉宵叫了一桌子茶點,正津津有味地品茗着。大約到了未時,試劍台上鑼鼓喧天,一個洪亮的聲音傳來:“各位父老鄉親,承蒙聖上恩遇,今年的試劍大會如期召開了。”
說着抱拳作揖不止:“感謝大家捧場。”
下面已是急不可耐:“快開始吧!”
司儀滿面堆笑:“今天這是長安城第一場海選,當場報名,有意者上台便是。”
說時遲那時快,一個灰色的瘦長人影閃身上台,司儀笑道:“敢問閣下尊姓大名。”
那人戴一鬥笠,容長臉絡腮胡,赤褐短衣,聲音低沉如鐘:“在下衡山華輕刃。”
名字倒是好名字。玉宵想,不知武功怎麼樣,看起來倒像是深藏不露。
他的對手是個赤膊紅臉的拳手,看起來力大無窮,卻被華輕刃三兩下撂倒了。
玉宵大聲喝彩,巴掌直拍,比台下站着的看客還激動,幸好這是雅間,否則她嗓門這麼大,難免有擾民之嫌。
“真是想不到啊!我還以為拳手會赢呢!”她一蹦三尺高,恨不得跳屋頂上觀戰。
青棠心想,原來你喜歡看這個?也難怪,你那麼暴力。既然喜歡,為什麼不去參加呢?
他心裡有那麼多話,卻一句也不說。
玉宵心有靈犀似的瞟過來:“我不會武功。”
“看出來了。”青棠開了金口,“但你跟他們打,也未必沒有赢面。”
“哈,那也是。”玉宵大言不慚,“我可是打赢過你哦。”
青棠無語。
“當然也是因為你失血過多,快死過去了。你應該感謝我,隻有我會救你。”
這倒是實話。青棠想,雖然你對我拳打腳踢的。
“一力降十會。”玉宵搖了搖手指,“我最擅長肉搏戰了,特别是那些花拳繡腿,一碰就碎。不過呢,遇到舞刀弄劍的就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