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什麼?”他心不在焉地問。
“都是從庫房裡挑的。說起來,聖上可賞了您不少好東西呢,如此借花獻佛,聖人也挑不出錯來。”
他無意關心,隻淡淡道:“哦,辛苦你了。”
芳菲給他系上紫底蹀躞,邊說道:“百官命婦們大清早在皇城外排開隊了,按着品級進宮朝拜呢。”
顧君琪張開手臂,任芳菲給他的袍袖熏着香。
芳菲笑道:“夫人們都帶着自家小姐進宮來了,三殿下可趁機看看自己的有緣人。所謂千裡姻緣一線牽,近兩年您也要議親了。據說太子妃人選已經定下了,是沈家大小姐……”
她漫無目的地說着,他卻聽得心有戚戚。隻是聽見“沈家”這兩個字時,他莫名在意起來。
沈夫人帶着自家千金進宮,她想必也會來吧,不知道她還記得自己這個人嗎?自己又能認出她嗎?
他很想問問芳菲沈三小姐是哪一位,可轉念一想,沈玉宵第一次進宮,芳菲沒理由見過。讓他去問别的宮人,實在羞于啟齒。
芳菲仿佛參透了他的心,邊幫他整理玉佩上的絲穗邊說:“您别急,沈家幾位小千金都被選為伴讀了,日後就長住宮中了。您若有心,日日都能見着。天長地久,有的是機緣。”
乍然聽見這個消息,他不知是該歡喜還是該焦慮。
他其實也怕自己會變心。雖然不是見異思遷的人,可多年不見,世事充滿了變數。忖度來忖度去,他覺得自己想太多了。他看不上沈玉宵,或者沈玉宵看不上他,這兩件事都有可能發生。
眉頭緊鎖,他沉着一張臉出了門,給那個女人拜壽,實在不是一件賞心樂事,何況父皇又不在,他孝順給誰看呢。
随着太子哥哥在雲阙宮金殿行大禮時,他隐在皇後六個子女中間,顯得那麼不出挑。皇後在珠簾後不苟言笑,像一座高高在上的泥塑菩薩,這倒是符合他對她的印象。
縱有傾國傾城貌,卻面目可憎如羅刹。
他郁郁起身,獻上自己的壽禮。多虧了芳菲費心,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送了什麼。
琳琅滿目的珠寶奇珍堆滿了金殿,雲阙宮愈加金碧輝煌起來。他望着頭頂上的海天一色瑞鶴祥雲水波紋藻井發呆,不願多看那座“菩薩”一眼。
做母子做成這樣,也是世所罕見。
半晌他才想起那個“她”,可見神思恍惚到了極點。
他忽爾又怕見她了,總覺得不是天時地利人和,他的心情陰郁到了極點,不想給她留下一個壞印象。
他的心又沉下來,覺得此時不見也很好。
男賓和女賓們的客席離得遙遠,眼前隻有烏泱泱的一片花枝招展的腦袋,插金戴銀,簪寶佩玉。绫羅錦緞與雲鬓花钗交相輝映,将雲阙宮照得富麗璀璨。他眼前是日月争輝的金光搖曳之影,委實分不清誰是誰。
殿中煩悶,他略略應酬一番便走了出來,在太液池邊散散心,沒成想又遇見那個煞星。
“喲。”顧君珩吹了個口哨,擠眉弄眼道,“三哥也來散步啊,想是殿中美人沒一個能入得了你的眼吧。”
顧君琪白了他一眼,不欲與他争執,轉過身改道走了。
顧君珩卻追上來勾肩搭背,道:“三哥怎麼這麼冷漠,被父皇知道了又要責備我不敬不悌了,我可是一心一意要與三哥搞好關系的。”
顧君琪冷漠道:“不必,以後我倆井水不犯河水,把你的手放開。這陽關道也讓給你走,不奉陪了。”
“三哥,你怕什麼呀,有父皇給你撐腰呢。”顧君珩牙尖嘴利道,“哎呀,我想起來了,父皇外出巡遊了,千裡之外可顧不上你了。”
顧君琪掙開他的手臂,指着他鼻子罵道:“别讓我聽見你提起父皇。”
他說話時咬牙切齒,氣憤到了極點。
兩人又是劍拔弩張,一觸即發了。
顧君珩不介意再添一把火:“父皇有意顧沈聯姻,說是把沈家三丫頭許給你了。”
“你怎麼知道?”顧君琪驚慌失措,瞪着他問。
“三哥素來兩耳不聞窗外事,自然不知道坊間傳言了,街頭巷尾都在傳呢,不會就你本人不知道吧。”
這話不好答,顧君琪轉過臉看太液池。再多看顧君珩一眼,他的拳頭就要砸上去了。
顧君珩咄咄逼人:“我的好三哥,你不想知道那沈家三小姐長什麼樣嗎?或者說,你已經看到了?實在看不下去了,這才跑出來散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