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沖刷着棺材,兩人像在海浪裡一樣七上八下。
棺材很寬敞,但過分的颠簸将二人的身體攪弄在一起。
從未離得這麼近過,君琪一時間有些尴尬:“來這裡的路上,我好像夢遊一樣不省人事,感覺被人擺布了。你呢?還清醒嗎?”
玉宵不自在地說:“是清醒的……但是……”
見她支支吾吾的,顧君琪恍然大悟:“你是不是有事瞞着我?”
“沒有……沒有……”
“為什麼隻有你是清醒的?你是不是把我給算計了?”他的語氣依舊溫柔而腼腆。
玉宵不得不坦誠相告:“是胭脂。你們都塗了玲珑胭脂鋪的胭脂,隻有我沒塗,所以我是清醒的。”
“……那你讓我女裝上街,還招搖過市,是為了引出兇手?”
“是,以我的姿色不足以被白狐公子的爪牙盯上,隻有你可以。白狐公子隻要姿色最上乘的少女,嚴娘子就是他的耳目,一旦盯上了,就會送胭脂。胭脂中有迷香,箫聲一響,就會不由自主地往箫聲所在之處走。”
顧君琪沉默了一會道:“你下次能不能提前告訴我一聲?”
玉宵不以為然道:“一來時間倉促,我來不及告訴你;二來此事需要驗證,我也不确定自己的推測是不是對的。”
“所以你就拿我做餌?”
“我不是有心利用你的,而且我保證你不會受傷。”玉宵斬釘截鐵地說,“你不是安然無恙嗎?如果你拿我做誘餌,還讓我全身而退,我也不會怪你。”
“……我不會那麼做的。”他失望地說。
玉宵察覺到他的不快,卻也不認為自己有錯。
半晌她說:“對手是窮兇極惡的匪徒,以身犯險是常有之事。也許我該知會你一聲,又怕露了餡……如果可以,我也不想把你牽涉進來……”
“你不明白……為了你我什麼都願意做……隻是能不能告訴我一聲,不要讓我蒙在鼓裡。”
“好。”玉宵答應下來,但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履行承諾。
她想:顧君琪一定覺得我不擇手段,但那是不可避免的。
便說:“不要生氣了,下次換我做餌。”
“我不會讓你做餌的。”他斷然拒絕,“你覺得我們這趟出來最重要的是什麼?”
“既然是查案,當然是真相最重要。”
“為了真相,你可以犧牲到什麼地步?”
“……我們不會有事的,你看,現在不是好好的嗎?”
“我真後悔帶你出來。”他忽然沮喪地說,“你中毒針了。”
“我沒事……你必須帶我出來,就這麼悶在宮裡,我才真要死掉了。”
顧君琪幽幽地說:“漂泊了好一陣了,你不覺得空氣變得稀薄了嗎?”
“那就少說話吧。”玉宵冷漠地說。
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就在玉宵感到胸悶氣短的時候,水聲越來越大,嘩啦啦的,像是穿過了瀑布。
玉宵感到明顯的失重。棺材乘着浪潮,從山洞墜落下來。
顧君琪緊緊抓住她的手,道:“我們在下墜,下面也許是條河流。浪很大,抓緊我的手。”
二人屏住呼吸,在浪潮的沖刷和礁石的碰撞下,棺材蓋飛了出去,二人被巨浪卷住,各自拍向湍急的河流中。
玉宵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在岸邊。河水輕撫她的身體,将她送至河岸。
面前是綠油油的森林,濃霧彌漫。她顫抖着站起來,看着這片遮天蔽日的綠茵,不知晝夜幾何。
顧君琪不知被河水拍到了哪裡,此時此刻,她孤身一人。
她寞然地踏入森林,隻感覺遍體生寒。似乎是一個陰風陣陣的夜晚,一絲月光也沒有,時而傳來烏鴉和秃鹫嘶啞的叫聲,讓人毛骨悚然。
嘎吱,嘎吱。腳踩過的地方可不僅僅是枯黃的落葉,更有四處散落的風化獸骨,以及混雜其間的零星人骨。
她并不覺得害怕,那本就在預想之中。相反,危險的迫近讓她感到興奮,她精神抖擻,神采奕奕。
走了不知多久,眼前出現一大片荒墳。而在荒墳之間,有一大隊黑鐵般的影子走過,秩序森然,像是陰兵過境。
他們走到一處墓碑前,停下腳步,将那墓碑團團圍住。
玉宵上前幾步,藏在不遠處的墓碑後,側身偷看。
那陰郁的天色下,一團黑氣的霧裡,墓碑前忽然升起了一輪皎潔的“月亮”。
說是月亮,其實隻是一位身披輕紗的美人,玉宵不知如何形容這種美,隻以為自己看到了從天而降的月亮——墓碑中莫非埋葬着月亮?
那位美人從腐朽的棺木中坐了起來,像是剛做完一個餍足的夢。
她長發及腰,在光潔柔潤如珍珠的背上緩緩流動,似驚心動魄的河流。
她的頭上披着一層紗,面上覆着黑紗,隻露出一雙攝人心魄的美目。
她的氣質本是清寒如霜,眼中卻有說不出的情意。她穿過重重人牆,朝玉宵看來,刹那間,玉宵的心跳漏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