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宵猶豫再三,到底沒有忍心問匣子的事。
她向青棠使個眼色,青棠便向柔薇告辭:“若有事,盡管知會我。”
柔薇淡淡道謝:“也隻有恩公待我這般好了。”
青棠與玉宵踏着清霜般的月色走出杏花巷。來時慢,回時快,仿佛三兩步就能走出那被冷風灌滿的小巷。
青棠柔聲道:“玉宵,謝謝你。”
“謝我?”
“謝謝你沒有問她匣子的事。”青棠仰首望月,輕輕歎一口氣,“我幫她取來那個匣子的時候,她抱着匣子哭了許久,哭得泣不成聲、肝腸寸斷。”
“那麼你一定知道匣子裡有什麼。”玉宵沉聲道,“說說吧。”
“明知故問。”
“呵,是啊,不過我也是猜的,至于對不對,就要靠你答疑解惑了。”
“金銀珠寶而已,是花錦官留給她的。”
玉宵的聲音一點一點黯下去:“那些金銀珠寶,不知沾了多少女子的血,但願其中沒有牡丹。”
“牡丹?她不是活得好好的嗎?”
“明晚……”她笑着搖搖頭,“如今什麼時分?過了子時麼?那就是今夜……要開賞花會的人不是牡丹,是她妹妹,雙生妹妹,容貌與她十分相似,足可以假亂真。”
“是王老闆對你說的?”
“是啊……這條情報可貴了,花了我十兩黃金。”
“我不懂這些接頭人,好像什麼也瞞不過他們。”
“強龍不壓地頭蛇,這些地頭蛇在此經營多年,耳聰目明不是常人可比,就連雷鳴镖局也不敢輕易得罪的。不然你以為閻王的诨名是白叫的?”玉宵甩一甩玉佩上的穗子,“不過呢,那時候我隻知道牡丹有個妹妹,卻不知她妹妹會現身,還要冒充她姐姐開賞花會。所以我想,十有八九,牡丹是沒了。”
青棠微微挑眉:“你是說……?”
“嗯,就是你想的那樣,兇多吉少。到底這位牡丹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今夜一會便知。”
“你有什麼計劃?”
玉宵笑得兩眼像月牙一樣:“我要扮成隐年,在萬花樓大肆喧鬧,與瀚州城各路纨绔大戰三百回合,直到隐年現身為止。”
“……你知不知道賞花會的規矩?”
“銀錢方面不必擔心,再不濟,還可以賒,讓他們去隐年的錢莊催債吧。實在不行,我把國公府的翡翠金腰牌押給他們,就說我是沈府二公子,豪擲萬金隻為一親美人芳澤。我看隐年還坐不坐得住!”
“……好狠的心。”
“哈!”玉宵大笑,“輪不到你為隐年鳴不平。”
走出杏花巷,四通八達的芳亭街燈火輝煌,通宵達旦。一個小孩跌跌撞撞跑過來,在二人面前停下,手裡提着一盞玉兔花燈。
玉宵不由多看了兩眼,青棠便蹲下身去問那小孩:“小弟弟,你這花燈從哪兒買的?”
小孩遙遙一指,便把二人引往十米開外的花燈鋪子。
青棠對玉宵笑笑:“去看看吧。”
玉宵伸出手指,勾住青棠的小指,面上卻極自然地微笑:“嗯。”
青棠心下一顫,面上一紅,卻也由她握着。
長安并不是沒有花燈,隻是沒有青棠給她買花燈。玉宵想起二人第一次逛街的場景,綿綿秋風裡,他隐在長紗幂籬裡的仙人之姿。
青棠慷慨解囊,玉宵自是不跟他客氣,大大方方挑了好幾盞,兩個人雙手滿滿當當的,都快拿不下了。
來到河邊,玉宵又嚷着要放河燈。二人在花燈鋪子借了筆,在剛買的花燈上題字。
玉宵實在不知道寫什麼,就寫了兩人的名字。
青棠看着河燈飄遠,心中氤氲起溫暖而刺痛的傷感,仿佛春風拂上冰河,銀瓶乍破的一聲響,惶然不知所措。
玉宵突然問:“你寫了什麼?”
他屏息凝神地答:“什麼也沒寫。”
玉宵大大咧咧道:“我以為你有很多心願呢。”
“許願真的有用嗎?能敵得過天意嗎?”他的聲音破碎得猶如風中殘燭。
聞言,玉宵将他的手握得更緊了些,直至十指相扣。
“既然你不相信自己,也不要相信天意了,相信我吧。”她說。
說完這一句,她隻覺殷勤獻得過分了,是春風太醉人,還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他望向她,眼中隐有淚意。
星星點點的微芒,轉瞬即逝。
她卻凝神靜氣地伸出指尖,在他眼角細細摩挲,似在擦拭不存在的淚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