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一林慢慢想起了這件事。
高一那年開學,因為私自缺席了軍訓,他被校領導通報批評過,還寫了一份檢讨。那之後,在整個班,或者說是整一層,理科幾個普通班,他算是打響了第一槍。
他的軍訓服,被當時的班長,妥善地保存着,交了檢讨之後才給他。
但是,拿到衣服的當天晚上,他就将這件衣服,扔進了樓下的垃圾桶。
這怎麼可能……
“真的是我的?”
他有點不願意相信。
“是你的。”蔣怡婷笑了下,來到他身邊,拿起來那件衣服,還湊上去聞了聞,“畢竟花了錢的,褲子也在,你要不要?”
許一林什麼心思都沒有了。
他無措地抓了抓自己的褲子,是幹的,“不要。”
“那你脫了換吧,我去洗把臉。”
她輕輕推開門,出去。
再進來,許一林穿上了那件外套,站在她家的穿衣鏡前。
蔣怡婷欣賞般的,靠在門上看。
“有點小了。”
“嗯。”
許一林把扣子一一系好,隐匿在暗處的腹肌薄厚均勻,規整分明,到最上面,拉鍊也拉不上來,扣子也系不上,這麼多年,人是瘦了,肩膀反而越發寬了,索性就開着,也不覺得别扭。
在沙發上坐下,覺得這幾分鐘,當真是度日如年。
好一會的心理建設。
他擡頭,“為什麼要帶回來?”
蔣怡婷還在原地開着,光線昏暗,也不偏愛她,隐約就看得清個輪廓,許一林自己倒是在亮處。
“剛才不是說了嘛,這是錢買的。”
不是這樣的。
這是他扔進垃圾桶的東西。
許一林這輩子也不願意看到,蔣怡婷為了他去翻垃圾桶。
“好嘛,是我私心啦,我那時候,挺想看到你穿軍訓服的樣子,那不是等了幾天一直沒看到嘛。”
他是訓了兩天後才偷偷離校的,遇到蔣怡婷,就是離校那天的事情。
他那天怎麼就沒穿軍訓服啊……
許一林覺得有什麼東西把他給堵上了,喉嚨裡幹澀至極,半天說不出别的話。
外面的雨,愈漸小了,光亮也逐漸透進來,蔣怡婷拿起他脫下來的短袖,找了個挂鈎挂在衣架上,又去翻櫃子。
突然,一陣咚咚咚的敲門聲響起。
蔣怡婷擡頭聽了會,“好像是你們家的。”
許一林點頭,“我去看看。”
這個人不是别人。
看到她的那一刻,許一林一點都不覺得奇怪。上次來他就見識過村裡信息傳的有多快了,這次如果沒上門,那唯一的解釋是,她知道爸也回來了。
不過顯然,即便知道,還是會來。
“我爸走了。”
他邊挽袖子,邊上前,打開了自家的大門。
這場雨是把院子裡的泥灰沖刷幹淨了,就是積了水,一時半會流不通。
許一林拿起掃帚,去屋裡拿了個盆出來,清理他家下水道的淤泥。
許奶奶,自己進院,找了個椅子,椅子上有水,就自己進門,找了個幹淨的椅子拿出來坐。
許一林注意着她的行為。
動作很利落,這些年身體養的不錯。
“小林啊,這個房子,是要賣了吧?”
許一林沒說話。
他的确不知道。
“唉,這房子,當年還是你爺爺壘的院牆,現在腿也不好了,壘不動了。”
下水溝裡的泥像那泥鳅,你纏着我我纏着你,拽都拽不利索。
“當年啊,老婆子對不住你爸,到現在兒女不孝順,也是我老婆子應得的。這房子要賣,也得從别人那聽來,你們可是說好了?能賣多少錢?”
“……”
“小林,奶奶問你話呢。”
雨似乎又下起來了。
許一林把掃帚扔掉,拿了個棒槌,直接把下水道的鐵網頂了起來,“問我沒用,我不知道。”
“你怎麼能不知道?你是咱們家的老大,現在又出息了。”
“我是老大。”許一林嗤笑一聲,“那我姐是老幾?”
“你姐姐,畢竟是女娃兒哇,以後要嫁出去的嘞,這樣的事,你爸肯定是跟你商量的哇。”
“……”
如果是姐姐來這,恐怕就是另一套話了。重男輕女都是老太太的謊言,隻是為了打聽,這房子能賣多少錢。
許家的人最讓許一林印象深刻的一點,假。
“奶奶。”他重重的叫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