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夜風裡,極輕的一聲低笑,華麗而冷豔,副使回望段淩霄,“你,還想從我這救人?”
話音未落,段淩霄擡起兩指。
少年手指修長淨白,夾着枚玄鐵令牌。
他斂眉低眼,指尖輕轉,令牌側緣的獠牙正對唇下。
嘶。
少年咬破一滴舌尖血,渾圓的飽滿滾落,猩紅淌向獠牙。
霎時,郁黑天地間,有嗚嗚低響,似乎什麼龐然大物從沉眠中複蘇,緩慢伸展四肢。
千秋爾鼻翼翕動,捕捉到風中一絲熟悉又危險的氣味,她倏地眉目凝重,坐起身。
“你在作甚!”她直覺不對。
下一刻,這“不對”便具象起來。
狂風大作,漫天飛沙走石,獵獵風聲搖撼蒼樹,吹得人踉跄閉目,幾欲跌倒。
少年叼着令牌,鮮血淌過繁複詭異的刻紋,與其上猙獰獸臉。
嘯風中,他長發亂拂,碎衣狂揚,俊臉左頰血痕流淌。
好好的人間白雪,沾灰又染血。
但這白雪擡眼,墨玉似的瞳眸,卻燃燒隐隐癫狂的星火。
他唇線提起鋒利的弧度,似笑非笑:“不是跟你說了,我姓段?”
九州盟開山盟主,段琦玉的段。
少年捏訣的手微顫,泛白,他皺眉露出痛苦的神情,但隻一息統統斂淨,眉平唇直,隻剩下傲冷霜沁的堅定。
他掀眼,鴉色長睫墜着血,朱紅而漆黑:“我一定要。”
“帶走你。”
言罷,眉頭狠皺,身上氣流悍然四散,低喝道。
“九州萬古,驚禅魔土;浩然氣正,來合我身!”
千秋爾瞳仁震顫。
緊接着,不僅舌尖血落,少年手腳皆飄出血道,宛如猩紅的朱砂走筆,于身後揮灑繁複符咒。
朱紅符咒立起,無數黑暗被吸入,須臾,符咒生出四肢與頭顱。
隻不過,是青面獠牙的頭顱,丈高的龐大身軀,五爪鋒利,臂肌鼓如小山。
“這...”巨物怪相甫一立起,浩湧的氣流滌蕩,紅衣女子們霎時被彈飛。
副使踩在紅綢上的腳退了兩步,雙腕交叉擋于臉前,“這是什麼?”
那滔天森寒,令人頭皮發麻,感到本能畏懼的,陌生氣息。
坐在囚牢中的千秋爾,面沉如水,死死盯着駭人的怪相,她水亮貓眼微垂,又望向怪相前的少年。
少年俨然主人模樣,墨發飄蕩,白面染血,雙手捏訣。
忽地,他開口。
“再不走,就是這種下場。”
隻見一紅衣女子欲從後偷襲,卻被怪相擡手輕觸,不過是指尖掠了下,那女子的右臂竟瞬間血液抽幹,枯皺盤曲。
怪相還欲動手,段淩霄眼光一凜:“畜生,住手。”
那怪相便收起手,老實立在他身後。
附近的紅衣女們,接應受傷的同伴離去,嗖嗖落向副使身側,無聲等待指令。
副使沉沉看了眼段淩霄,緩聲道。
“走。”
話畢,手臂揚起,紅綢如水淌入衣袖,衆人腳踩月光,飛身躍去。
一時間,戰場隻剩下猙獰怪相,少年,與妖女。
站位對峙。
少年掌心一揮,嘴中令牌化光消融指間,他眉眼漾開些許笑意,跌跌撞撞向她跑來。
因是穿着黑衣,看不出明顯血漬,但他下颌,指尖,甚至足迹,皆是赫然的血色。
一個一個血腳印,奔向她。
那坐在囚牢中的妖女,卻雙目沉寒,冷着眉眼看他。
準确說,是看他身後逐漸消散的怪相。
——在少年收起令牌時,怪相的身軀面龐便徐徐潰散,如空氣融入黑暗。
千秋爾雙眼輕眯,注視怪物頭上的兩隻彎曲尖角。
她環抱雙膝的手倏然收緊,指甲扣入皮肉。
魔。
連天上仙都敬畏兩分的,萬古魔。
她差點死在那座驚禅山,就為封印的,魔。
“小千,來...”少年不知何時奔至她面前,拼盡最後一絲力氣,解開四十七紅繩金錢困妖陣。
他聲音嘶啞,顫抖着将手向她遞來。
千秋爾眼眸微冷,從他染血的長指,落向他止不住阖眼的憔悴面容。
太不惜命!如何活到她報恩?!
又是為何能引出魔物的!!
千秋爾深吸口氣,踏出腳,伸手欲握他,卻見那隻修長勻稱的手,輕垂落下。
随之,少年半跪的身軀跌下——
千秋爾墊腳上前一把接住他,将人翻過來,盯着昏迷的他。
“何須如此!”她氣道,急喂他服下調息丸。
怕那群人殺回馬槍,千秋爾扛起段淩霄,向北疾逃。
半途中,她忽地又想起一件事。
這小子方才。
喊她什麼來着?
...小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