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彎腰撿起兩人身前的瓷片,分别嗅了嗅,神情僵住。
兩男盯看她。
千秋爾笑意羞窘,甚至有絲谄媚。她笑呵呵看過兩人,白尾不安搖晃,搭上左臂。
“千姑娘...發生何事?”陸歧真虛弱開口。
“哦,并非大事啦,”千秋爾撓撓鬓角,語氣飄忽,“就是、就是我不小心把你倆的藥給反了,然後...”
“噗——”段淩霄悶吐口血,手指顫抖指她,暈了過去。
...
再次醒來,屋内光線昏暗,沒有動靜。
但他察覺另一人的氣息。
“少俠怎麼稱呼?”
陸歧真背靠牆壁,坐張草席,望向八尺遠的對面,那躺在床上明顯醒來的人。
想到千秋爾方才,竟試圖将他搬去床上休憩,陸歧真無比慶幸自己并沒昏迷。
——還能醒着拒絕。
段淩霄抿唇不語。
陸歧真調侃道:“不過,那位妖族姑娘真是來報恩少俠的嗎?”
提到她,段淩霄下意識捂住胸口,又想吐血。
“與你無關。”他冷聲道。
陸歧真好脾氣地笑了笑。
段淩霄側目看去:“你因何受傷,來到此處?”
“千姑娘已問過,但某不介意與少俠再說一次。”陸歧真溫聲道。
千秋爾搗好外敷的藥泥,推門進來時,下意識瞥向牆邊的陸歧真。
他已睡下了,閉目安然,俊顔如玉。
“真好看啊...”千秋爾微笑低喃,凝望片刻,打哈欠走去床邊,“阿段,該換藥了。”
段淩霄坐靠床頭,聞言默默擡起右臂。
——外傷隻這一處嚴重,他不便自行處理。
千秋爾熟練俯身,小心拆開紗布,幾日前血肉外翻的傷口,現已長出新的肉芽,正緩慢愈合。
見狀,她彎唇笑起,輕輕為他抹藥。
鬓邊一縷碎發垂落眼前,來回晃動,妨礙視線,她雙手忙活不得空,便噘嘴吹氣,将那碎發吹得上下浮躍。
段淩霄幾不可察歎口氣,捏起那縷碎發,繞上她鬓邊發卡。
“多謝阿段。”千秋爾向他笑笑,垂眼塗藥。
段淩霄無事可做,便打量起她那枚發卡。
兩隻虹光流彩的蜻蜓發卡,别在姑娘黑潤的發上,清麗而靈動。
“你那小藥童頭巾呢?”他随意問道。
“小藥童?”千秋爾有些失笑,漫不經心回,“我洗啦。”
“嗯。”段淩霄瞥一眼牆角睡去的男子,垂頸,微微湊近她,低聲問,“小千,你妖齡幾何?”
千秋爾手指微頓,思索道:“具體我也記不清,該有八百...”
“八百?!”
這一聲不大不小,陸歧真半睜開眼,目光幽靜注視房梁。
看來...這兩人也才認識不久。
段淩霄摁了摁眉心,低聲又問:“你們那族幾百歲成年?”
“三百五十歲。”千秋爾疑惑轉頭,眨眨眼看他,“阿段,你想說甚?”
段淩霄抿唇望她,那目光甚至帶了絲憐憫,但他睫毛一抖,眸光複又清潤。
“沒。”他極淡地彎了下嘴角。
千秋爾低眸。
段淩霄眼光再度憐憫起來。
八百歲啊,如何還這麼呆傻的!
不過有一事較為舒心:他傍晚察看千百度,花樹已滿盈盛開,看來表妹無憂。
所以瞧着眼前的千秋爾,他也有了些閑心。
處理完傷口,千秋爾轉身離去,段淩霄也默然躺下。
她走出兩步,忽又回身,趴上床頭,瞧他閉目的側臉,道:“阿段,你莫再不顧性命施術了。”
“......”
“阿段?”千秋爾推了下他手臂。
“不是我不顧性命,相反,我是為保全性命。”他也不睜眼,就這麼開口,“小千,我們還太弱小。”
千秋爾歎氣:“我知道,我們如今修為太低...”
“是你,”他睜眼,觑過去一眼,“我還好。”
千秋爾豎眉。
他微翹嘴角,道:“好了,去歇息吧。”
“你就是沖動。”千秋爾起身,臉探到他面容上方,“馮通确實無法,但面對鐘靈,她分明是可以說理的人,你還是...”
“不要離我那麼近。”段淩霄皺眉,别過頭試圖從她臉下挪開。
奈何她居高臨下的視線那般寬闊,簡直讓他無處遁形,段淩霄一惱,上拉被子蒙頭。
千秋爾低笑,拍拍他被面:“阿段,魔相令也莫再用了,血赤糊拉的,看着吓人。”
他不回答。
千秋爾按了按他床畔的手臂,察覺他欲移開,便強行按住。
“千...”他低斥。
“阿段,”她截住他的話,吐字溫靜,“記得我在意你的性命。”
言罷,松手離去。
段淩霄等了好一會兒,才扯下被子,怔然凝視幽暗空氣,緩慢眨了下眼。
耳邊那句餘音,輕盈回旋,好似一截朦胧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