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扛着這糖葫蘆棒子,買完剩下材料,日暮四合時,回了不久前賃下的河邊小院。
——被陸歧真拒絕後,段淩霄立刻帶她搬出了陸宅。
“反正我們也需在姑蘇呆上一陣,早些走也好。”段淩霄道。
他打算邊研制靈器,邊留意此處可有鬼物。
兩人停在小院門前,段淩霄拿出繪有結界符紋的鑰匙,捅入鎖芯。
夜色裡,細碎響聲清脆泠泠。
段淩霄絮絮道:“咱們先在符紙上練習,再将符紋煉上靈器,用這法子穩妥試試。”
千秋爾抱着糖葫蘆棒子,斜倚門邊,擡眼瞧他。
門前燈籠下,少年人身形颀長,黑發高馬尾,又是一襲黑衣,看着格外寡淡冷清。
唯獨左腮那處鼓起,滾出個圓球狀。
他叼着糖葫蘆,唇邊一串殷紅果子,将那張寒雪似的臉,襯出些随性孩子氣。門開了,他也正好吃完,騰出隻手,便朝千秋爾懷中的草木棒子伸來,又取了根糖葫蘆。
“好了,進來吧。”
千秋爾目光随他手臂動作移動,貓眼滴溜溜的,安靜又狡黠。見他進門了,墊腳兩步上前,湊近問:“阿段,其實是你喜歡吃糖葫蘆吧?”
兩人一下午走,她吃兩根就過瘾了,倒是他吃了七八個還停不下來。
段淩霄輕咳,面無表情将糖葫蘆又插了過來:“我是怕...”
“吃就吃了,怕什麼。”千秋爾給他推回去。
這是座幹淨簡單的小院,三間屋子,西側有個小廚房。
與從前的段府自是不能比,但段淩霄在外遊曆向來風餐露宿,千秋爾又是天地為被,四處撒野的小妖。
于是二人都很滿意這麻雀小院。
她抱着糖葫蘆走向自己那間小屋,夏夜晚風清沉,四周靜谧溫暖,本是安靜走着,卻忽然擡腿跑起,大喊:“阿段喜歡吃糖葫蘆!”
“嗚呼!被我知曉啦!”
段淩霄愣了下,摁了摁眉心,面色微燙嘀咕道:“這有什麼好大張旗鼓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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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段淩霄坐在桌前,翻閱古籍,冰清的眉眼低垂,查看昔日的驅鬼符紋,一面執筆描摹。
門扉吱呀一響。
他半擡眼,瞧見是千秋爾,便垂下了。
千秋爾搬張椅子坐去桌側,兩肘壓上桌,捏起旁邊一沓明黃符紙。紙上符紋走勢生澀,她打眼一瞧就知是門外漢所繪。
“阿段,你繪符真醜啊。”于是大咧咧直言道。
段淩霄筆尖一頓,瞥瞥她,抿了抿唇沒說話。
天師所用符紙向來由專門的符修繪制,如他這般的,掌握些基本的應急即可。
“但這繪制出的符紙,總得驗證是否好用啊。”千秋爾執起符紙,嘩啦啦敲打手心。
段淩霄彎彎唇,知她何意,掏出紫金葫蘆:“來。”
千秋爾嘿然一笑,搓搓手,拉動椅子去到他身旁,興沖沖睜着明亮的眼瞧他。
段淩霄微阖眼,兩指間的黃符輕飄,襯着他鋒利流暢的臉部線條,顯出點靜穆的意味。
他輕喃咒語,如水靈光急流過符紋,霎那間,符紙憑空消失。
與此同時,葫蘆中的漆黑空間裡,憐月趴在地面,雙手托腮,濃密的卷發鋪了滿肩,他不知在與誰說話,豔麗的眉眼輕輕蹙起,對着空氣語調嗔怪。
“三哥,怎麼也該是你來...”
話音未落,數團火光迎面飛來。
憐月猛地跳起,卻見那火光沖到面前,倏地,蔫巴歇了火。
“啊,畫錯了,這是召火符,”千秋爾道,“而且阿段你也沒成功繪出這火符。”
兩人面前是一枚菱花銅鏡,正倒映出葫蘆内情境,亦可傳音。
此刻,憐月聽聞她這話,臉色微變。
“再試一張。”段淩霄毫無波瀾的聲音響起,朝她伸手。
千秋爾又遞他張黃符。
這黃符落入葫蘆,登時掀起浪濤,将憐月高高托起,隻不過才翻過一個浪頭,水花又消失了。
“是水符,而且時效不久。”千秋爾評價。
段淩霄皺眉,從她手心抓過三張黃符,一同丢入葫蘆。
這次,雷電霜雪同降,葫蘆内狂風驟雨,又轉瞬鵝毛大雪。
隻可惜,那雷聲不是轟隆,而是憋悶地打兩三下,發出詭異的“噗~~~”,大雪也是洋洋灑灑下了幾息,立刻升起驕陽。
“啊哈哈哈哈。”千秋爾大笑。
無論是段淩霄的拙劣繪符,抑或憐月的倒黴衰樣,都極大取悅了她。
葫蘆内,憐月逐漸明白過來。
原來這倆人是拿自己來試驗符紙啊。
他心底稍安。
差點以為她們是聽見自己方才所言了。
“你兩個,竟敢拿小爺取樂子!”憐月當即怒喝。
“那又怎樣?你出來打我們啊?”千秋爾很有些小人得志的嘴臉,薅起桌面一堆符紙,“阿段,他敢頂嘴,你快打他!”
接過黃符,段淩霄也稍微沒了耐心,索性統統試驗出去。
于是,葫蘆内,漫天黃符飄落。
這可苦着憐月了,淋完雨又遭雷劈,跑過海嘯再來山崩,好在符紙低劣,隻維持數息。
但其中有一張,打到他後背上時,燒得他左臂黑霧飛散。
“呀,這張成了。”千秋爾拍手。
段淩霄面色稍霁。
好在有一張稍微可用。
下一刻,卻見被打得狼狽倒地的憐月,從地面撿起一張紙。
段淩霄微怔,所有符紙到葫蘆内,皆成法術降下,紙屑都不曾有,怎會有張紙?
憐月也是這樣想的。
他好奇地拆開那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