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她溫溫柔柔,拿捏一絲恰到好處的困倦道:“表哥,我想歇息了。”
他才如釋重負松開手,起身朝她颔首,清冷的聲音很是端重:“好,我下次再來看你。”
他自己都不知,跨過門檻時,那腳步多顯輕盈。
段臨仙最後看了眼那對并肩坐在台上的男女,轉身離去。
瞧,從前最忌諱男女之防的,如今不還是與另個女子,如此接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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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段淩霄低聲道,望向埋頭掉淚的女子,“你在這哭什麼?”
千秋爾摸了摸頭紗,鼻音濃重:“我舍不得這裙子,”淚水滾入嘴角,鹹澀燙熱,“這是他們提供的衣裳,我還得還回去...”
“那就買下來。”段淩霄道。
千秋爾睫毛顫了下,飽滿的一滴淚砸落下睑,扭頭看他:“真的啊?”
那雙貓眼哭得晶瑩明亮,嘴角委屈下撇。
段淩霄不想看她如此,站起身,側過頭看向别處:“走。”
兩人最後将紗裙買了回來,這時評比結果正好出來,千秋爾不出所料奪得魁首。
裁判問:“方才那支舞,可有名字?”
“有,”提到這,千秋爾淺笑,“互動環節剔除不算,前面才是原原本本的舞蹈,是我娘親教我的,名叫‘送别’,是支祭奠之舞。”
她添加互動,不過是為增加赢得蓮花燈的可能——她勢必拿到此燈。
段淩霄站在身後,怔愣擡眸,凝睇前方的千秋爾,腦中浮現她初登台時,那哀惘而靜谧的一低頭。
裁判是個懂舞之人,看着這個台下嬉笑沒正行的姑娘,卻深深知曉她方才那一舞中的情深義重。
她面色柔和,将十八重蓮花燈遞給千秋爾,溫聲道:“想來姑娘是有想要送别之人,正好這蓮花燈有超度之意,願逝者安去。”
千秋爾接過花燈,笑眼在絢爛的光中有晶瑩攢動:“他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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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繼續逛燈會。
路上,不少男子目光遊移到千秋爾身上,落向她潔白的雙臂,若隐若現的大腿,尤當她在攤子前彎身時,那截裸露的腰肢,光潔如月。
段淩霄煩躁地捏了捏指尖,走近她:“千...”
“阿段,付錢!”千秋爾攥着兩隻糖人,笑盈盈擡眼。
她及腰的頭紗飄曳,孔雀綠的映襯下,面容格外白皙,眉眼豔麗而靈動。
罷了,是挺、挺好看的。
段淩霄睨了一圈周圍打量的目光,冰冷的眼神直将那些人看得縮回頭,這才付了錢,便要去拿她手上糖人。
“你作甚?”千秋爾躲過,貓眼瞪得溜圓,眉心墜翠光妖冶,質問道,“你作何要搶我的東西,你自己沒錢,不會自己買嗎?還是你看有人替我付賬,你就眼紅嫉妒了?”
段淩霄漆黑的眼仁微微睜大,被氣得有些失語。
正欲開口,就見面前女子噗嗤一笑,雙眼彎彎趨近,将糖人塞進他嘴裡,便蹦跳着遠去。
忽而,她單手負後,在花燈連綿的街頭回眸,搖頭笑望他:“阿段,真呆真呆,總是被我騙到呢。”
段淩霄氣惱地望她。
然而糖人塞着腮幫,這氣鼓鼓的模樣,配上他黑亮的眼眸,着實可愛。
千秋爾憋笑,倏然轉身,飛奔高喊道:“要好好活着啊——!”
“别跑遠了。”段淩霄不知她瞎喊什麼,愣了下,立刻擡腿去追。
夜風徐徐,她身姿靈動,在人群中時隐時現,但到哪都帶一陣若有似無的笑聲。
而暗處,伴随這道笑聲的,卻是無形毒粉,那一個個對她投出過腌臜目光的男人,皆都啞聲揉眼,發現自己發不出聲,看不見人——至少三日如此。
終于,在一處街角,段淩霄自後握住了她手腕,掌心帶力,向自己一拉,将她拽了回來。
少年眉眼低下,語調帶點怒氣:“怎麼說不聽呢。”
千秋爾舔着琥珀色的糖人,面色漫不經心,聞言擡眼,雙眼清濛,覆了層隐約水光。
他本是在看她的眼,卻不經意垂眸,瞧見甜膩的糖人上,嫣紅舌尖輕輕舔過,劃出妩媚而天真的紅。
段淩霄倏然收手。
千秋爾舔舔嘴唇,吐舌呸了兩聲,道:“我覺着糖人還是太甜,恩公怎的能吃這麼甜?”
段淩霄卻擡手,将虎口壓着眉心,閉了閉眼。
“你頭疼?”千秋爾得不到回話,踮腳望他。
察覺她氣息湊近,段淩霄嗯了聲,側過身:“别離我太近。”
千秋爾早習慣他這突然發作的冷淡,心中隻當他有病,便不挂懷地又舔起糖人,這時眼皮不經意一撩,看到個意料之外的人。
對面酒樓大紅燈籠下,一對年輕男女比肩而立,兩人輕笑交談,言語間,眼神拉絲暧昧。
是那女子!
千秋爾嘴唇微張,糖人黏在嘴皮上,扯着皮肉徐緩下墜。
兩人進了酒樓。
街邊熙攘繁鬧,人人手提花燈,行走時彙成流淌的華彩星河。千秋爾原地怔了會兒,一把扯下黏嘴皮的糖人,唇線抿直,闊步追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