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淩霄冷嗤一聲，卻發覺身邊人格外安靜，不由望去。

千秋爾微仰頭，四顧環視，凝望沉黑天幕，神情有絲怅惘。

此處，竟是無音寺舊址，那就......

不奇怪了。

妙本佛仙為天宮老一輩仙家了，傳聞他飛升前，遣散廟中衆人，這些深受佛仙教誨的佛家子弟紛紛湧入九州，開山建派，講經論道，各類佛寺如雨後春筍冒出。

而他的舊廟在遣散當日被密林深掩，千百年下來，衆人早已忘卻此處。

千秋爾微微回神，對上陸歧真目光那瞬，隐約明白何意。她手心下壓，操縱燈柄飛去，夜色裡，黃衣姑娘騎着金魚燈朝他飛來，靈動又俏麗。

陸歧真還是有些不适應她的靠近，但又不好顯眼退後，隻得原地垂眸。

千秋爾停在他面前，一手遮唇，輕輕問：“菩薩淚？”

涼潤的夜風送來這輕柔一聲，陸歧真睫毛輕顫，自月光中看向這懸空的騎燈姑娘。

她貓眼圓溜溜，望過來的眼神皎潔而誠懇，小心替他護着秘密。

陸歧真壓抑心頭湧起的難言酸澀，但面色仍如常的平和，他桃花眼深邃，凝着她，颔首。

兩人無聲交換了真相。

千秋爾對他彎彎眼，看向面色如霜的段淩霄，道：“陸公子确實有事須來。”

菩薩淚是傳聞中佛仙留在舊廟的寶物，可淨洗經脈，清涼毒火，正是用以淨化穢氣的好東西。

但似乎為避免世人有此後路而不顧穢氣任意行惡，佛仙選擇将這寶物與舊廟一同深埋。

段淩霄隻曉得陸歧真患病，但不知具體是何。此刻，他身立長劍之上，俯視下方面面相對的兩人，眉頭一皺：“知道了，走。”

來到這怪異密林，千百度就時靈時不靈，眼下表妹還在被人緊追，當務之急還是尋人。

“陸公子，一起走吧。”千秋爾提議，“白衣堂人多勢衆，我們莫要分散了。”

段淩霄也看過來，冰冷的聲音有絲微妙的戲谑：“是的，一起。”

陸歧真對上他那雙清凜的鳳眼，知他還不放心自己，微微一笑：“那就謝過姑娘與少俠的庇護。”

話音才落，他含笑的目光驟變，沖千秋爾臉龐赫然擡手。千秋爾也察覺了，瞬間側身，但隻躲過背後一支箭，另支又沖耳畔飛來——

被雙骨節分明的手生生攥住。

“小心！”千秋爾貓耳炸出，耳尖抖動聽見箭矢中有細小嗡鳴，大喊的同時忙伸出手。

隻見那支被攥住的箭簇銀面裂開，數根細針陡然射出沖向陸歧真，他反應已是極快，抽出玉箫打散細針。

随後，驚異擡眸，凝視眼前這幕。

那隻屬于姑娘家的拳頭，十指纖柔，這時卻刺目地汩汩淌血——竟是硬用掌心包住十餘根飛出的銀針。

她也因此，面色煞白。

千秋爾倒吸氣，額頭冷汗滾過，瞧見他驚愕的眼眸，微顫呼吸一笑：“無妨。”

“陸公子攔箭，我自然也該擋針，隻是我這抓财的手卻抓不住毒針，飛出幾根漏網之魚，哈哈。”

陸歧真聞言眉頭狠狠皺起，卻還是将視線深深看向她，一時竟有些無法移開。

方才......那近乎下意識的袒護，無論出自他，還是她，都讓他難以接受。

“這就有點看不懂了。”身後傳來一聲疑問，“這三人，到底哪倆個是那對狗男女？”

千秋爾循聲回眸。

夜色裡，五六名白衣人立在身後不遠，說話的是個身量不高的少年，背着箭筒，手執彎弓。

段淩霄禦劍來到千秋爾身旁，看了眼她輕微顫抖的血手，面色不是很好：“你不知道躲開嗎？”

言罷，撩起眼皮，冷盯陸歧真。

卻見他竟也臉色低沉，繃着嘴角，垂眼不看兩人，隻将右手一甩，扔掉鋒利的箭矢，露出掌心皮開肉綻的傷口。

“呀，陸公子！”千秋爾忙要伸手過來。

陸歧真動腕躲開，壓着眼角，口吻淡漠：“小千姑娘先處理自己的傷吧。”

千秋爾朝他伸去的指尖回攏，緩緩眨下眼。

面前公子仍是側着臉，低垂眉眼，幾縷發絲晃過姣好的容顔，帶着冷冷的排斥感，并不看她。

“師弟，無需管那麼多，看來這林中不止兩撥人，既然三人都有嫌疑，那就一個不留。”白衣堂的人又開口了。

“好的，師兄。”那師弟颔首，手捏三支箭，拉弓上弦，瞄準此處。

千秋爾攤開手，鮮紅的掌心刺滿閃着冷光的銀針，她一把拔出，取出錦帕利落纏住手心，又甩甩手指捏出一瓶丹藥，對着嘴唇就往裡倒。

從銀針刺入皮膚時，她就知曉有毒，但根本不需問是何毒——她完全信任自己煉制的解毒藥。

這不過是，一個頂級造詣的藥師最基本的自信。

千秋爾黑眸瞪大，氣咻咻道：“來呀來呀，還一個不留，你這話就是要濫殺無辜了，對吧？那看是誰不留誰，姥姥沒病，但有的是藥！”

餘音才落，一道威嚴的聲音響起：“好隻狂妄的靈貓！你們族長都未必敢在我面前稱聲姥姥。”

濃黑天幕下，來者手提三尺大刀，刀身流暢鋒利，在夜色裡雪光森寒，瞧見是她，白義愣了下，心中愈發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