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爾将碗裡黑液倒入金鼎,一跺腳,鼎蓋騰起封口,整個金鼎重又化作一枚無害的小金鈴铛,綴上她腕部手串。
段淩霄趁機瞥了眼,那金鼎裡竟還有滿當當的黑液。他看千秋爾的眼神便多了些難言的意味。
“段少俠,我們解決剩餘之人,讓小千姑娘休息會吧。”陸歧真看出千秋爾的疲憊。
段淩霄颔首,兩人再次與剩餘弟子對戰,雖是以寡敵衆,然并不落下風,眼見勝利在即,卻忽然從斜裡沖出一股強悍刀勁。
“快閃開!”觀戰的千秋爾扔出三枚金鼎,轟隆聲響,天地間餘音震動。
金鼎撞上刀鋒,為三人拖延了反應的時間,卻還是被餘波中傷。段淩霄與陸歧真栽倒在地,登時一口血染紅落葉,二人皆被這出其不意的一擊打得意識昏沉,眼前甚至有好一會兒發黑。
千秋爾落地瞬間,順勢将淌血的掌心按地,手中棋盤紋路靈光大盛,眨眼間地面現出瑩光流動的符紋陣。
她身後雪白長尾一卷一收,将兩男拖入陣法。
“移!”她低喝。
正是她先前拿樹枝撥拉,預備設下的移形換位陣,眼下被白義偷襲一招占得先機,隻能逃了。
白義反應極快,在陣法啟動瞬間又劈來一刀,萬仞白光傾軋而來——
刀光被陣法阻截難以前進,陣法卻也咯吱發出破碎聲,兩股力量對峙相抵,須臾,終是刀氣流暢砍去,數十裡樹木接連墜地。
刺目的光亮消散,白衣堂弟子擡眸望去。
楓葉染血,三人不見蹤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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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才落地,千秋爾噴出一口血,嘴角懸垂血條,手心更是沿着掌紋流出血色。
差點沒逃過。
她單手撐地,沉沉喘了幾口氣才稍微緩和,微仰臉,将手背摸過唇瓣,舌尖嘗到滾熱的腥甜。
二品還是棘手。
不殺了他,怕是走不出這座林子。
千秋爾坐起身,掏出丹藥服下,阖眼盤腿先運轉個小周天,平息體内洶湧翻動的靈息。
片刻後,體内舒暢了些,千秋爾睜開眼。
方才傳送陣被白義破壞一角,隻勉強送走三人,但也讓三人失散,随機傳到不同地方了。
千秋爾低頭摸摸右手紅梅,毫無異樣,說明段淩霄沒事,那就...
她按住腕上一隻金鈴,抿抿唇,忽然,指尖一股無形熱流而過,是有靈氣傳來——
她瞳仁頓時晶亮,注入靈力開啟傳音。
“小千姑娘...”對面先開口。
“陸公子!”
“嗯,你還好嗎?”
雖然他看不見,千秋爾還是點點頭,笑容可以毫無防備的柔情了:“我安然無恙,陸公子呢?”
“在下也安好...”他遲疑了下,聲線有絲沙啞的溫柔,“我們,要不要先碰面?”
“好呀!”千秋爾這就站起身,腳踝卻一歪,“嘶...”
“怎麼了?”不過輕微的一聲吸氣,那邊卻立即問。
千秋爾跌坐在地,蹙眉看向流血的左踝,有絲煩躁:“我,好像被刀氣傷了腳。”
夜色裡,陸歧真的聲音清潤而認真:“小千姑娘,不急,我來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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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淩霄聽着耳邊嘩啦洶湧的瀑布聲,靠在石穴裡,皺眉凝視手中靈符。
點了三次,還是沒能傳音小千。看來,這林子越發怪異,甚已無法傳訊...
哦不。
段淩霄煩躁地将靈符捏成團。
小千的鈴铛還可以。
——她和姓陸的還可以。
段淩霄倚靠石壁,他右臂有道皮肉外翻的猙獰傷口,幾欲見骨,鮮血順着手臂流滿指縫,将劍柄也沾污了。
他落地瞬間,卻第一時間看向左手。
隻因那處,有朵象征她安危的紅梅。
段淩霄瞧着左手豔麗的半朵紅梅,忽然想到那晚與她坐在屋檐,月色裡,她微笑着小心接近自己,與他結下契約。
那也不過是,數月前的事。
他初心本就是盡快尋到表妹,怎麼如今,竟還感歎時間飛快?
段淩霄狠狠皺眉,強迫自己中斷無意義的遐思,簡單清理傷口,随意灑了藥粉,便冷着眉眼一圈圈纏繞紗布。
末了,又将左手紅梅也纏裹覆蓋。
做完這些,他提劍起身,隻是還沒走出兩步,就看到不遠處一具屍體。
明顯是白衣堂的人,然死狀怪異,身上血口斑駁,細小密集,像個小馬蜂窩,仿佛有人洩憤一樣刺入的。
忽然,他瞳仁皺縮,幾步上前,冷白的長指擡高屍體下颌,看向脖頸上那一抹利落的血線。
一劍封喉。
段淩霄腦中閃過另一具白衣堂屍體——不久前,那個與小千有過短暫交際的馮源小師弟,不也是這樣死去的嗎。
不期然的,段淩霄竟想到表妹的臉。
“不可能。”他冷冷出聲,掐滅這荒謬想法。
但心底還是忍不住想到那一幕:表妹坐在屍體不遠處,向他盈盈哭泣。他那時...也隻是看了眼屍體胸膛的傷,便按不住心中怒火剁了那人。
不知脖頸處...
段淩霄搖搖頭,冷笑:“想什麼呢,我可真是太離譜了。”
他收斂心神,拿出千秋爾備給他的丹藥,卻在吞藥前盯着丹藥看了好一會兒,才垂眸咽下。
隻怕以後,這些丹藥也随她遠去了吧。
段淩霄走出石穴,瀑布水珠撲面濺落來,他微皺眉,踩過濕滑的大岩石,一躍到岸邊。
他警惕向前走着。
突然,聽到有人說話。
是小千的聲音!
段淩霄沒察覺自己那刻的興奮,更看不到自己眼底燦然的光亮,他隻加快腳步循聲走去,清冷的聲音帶着重逢的歡喜:“小...”
“千。”這一聲破碎落下。
前方月色如水,女子青絲垂腰,随風漾動,她赤裸着雙足,踮起腳,眉開眼笑用雙臂圈住男人的脖頸,而那俊美的男子依順她的力道低頭,桃花眼笑意濃郁,眼底疏離盡散——
隻剩溫柔。
陸歧真,千秋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