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這樣,千秋爾心思又活泛起來。
“有人跟我說,不要相信你。”她對着鶴商寒道,眼神深深。
鶴商寒頭枕樹幹,隻垂下眼朝她懶散一笑:“那你覺得呢?”
“我覺得我比任何人,甚至你自己,都要認識你。”
“你很傲慢。”他看了她一會兒,毫不遲疑開口,語氣卻是輕柔的。
千秋爾雙手疊放膝頭,聞言面色不變,隻睜眼瞧着他,模樣很是清澈安靜。鶴商寒便坐起身,銀發滑過耳畔,又問,“你為何這樣覺得?”
他不得不承認,她這樣堅定地說認識自己,他體内恍若有電流而過,帶來酥麻快意。
千秋爾盯着他:“因為我曾作為一隻貓,看過你。”
一個人的善惡,小動物看得分明,不是嗎?誰會在幾乎無法反抗自己的動物面前掩飾自我的真實。
鶴商寒靜靜看她,嘴角的淺笑逐漸斂去——他開始意識到什麼。
兩人四目相對,眼神不移半分,他道:“說下去。”
千秋爾直直看他:“因為你,對你自己不誠實。那你的謊言,也不值得信。”
一陣夜風呼嘯而起,頭頂的櫻樹飄落花瓣,幾片飄到千秋爾發頂,其中一朵正夾在她耳後。
鶴商寒輕擡手,捏起那片花莫名其妙放上千秋爾頭頂,看她頭頂花瓣的純稚模樣,指尖順着青絲滑落,摸過她柔涼的發,來到肩膀,卻将五指狠狠一扣。
這一下帶力,千秋爾吃痛皺眉:“你幹嘛...”
“小貓。”他聲音輕柔微涼,如山谷清風,“把我當做别的男子對話,是會惹我生氣的。”
千秋爾瞳仁顫動。
他指尖擡起,食指指背刮過她下颌,往臉肉一抵戳出個小洞:“我對自己很誠實,我的欲.念、渴望、殺意,都很清晰。”
“你覺得此刻,我對你,是哪種呢?”他不疾不徐問話,手心滑動,扣住她後頸,拇指按着她凸起的脊骨,來回摩挲。
千秋爾看他瞳仁隐隐泛紅,後心登時發涼,面上卻是嘿嘿笑,動作自然地扯下他的手,語氣熟稔:“過中秋呢,不許殺我!”
“對了,上次不還說想看我跳舞,我給你跳啊!”
鶴商寒眼睫輕垂,發紅的瞳仁漸漸平息,恢複成素日冷感的灰色,沉聲:“好。”
千秋爾轉身,忙拍了拍心口。
真吓人,他方才是動了殺意的。
不過這鶴商寒怎麼反應過來的?她之前在燕歸城便是将他看做陸歧真去哭去喊,反正面前是個拟人的死物,她發現這樣宣洩後心情舒暢,還能理清頭緒,就又想對他試一試。
誰知...
可她才不願獨舞給他看,他算什麼!千秋爾正摸着腦袋不知如何,甚至想到幹脆跳崖逃跑,卻聽一聲帶有鼻音的呼喊:“秋爾姐姐?”
原是楚楚睡醒了!
千秋爾大喜,解開結界跑過去:“來來,楚楚,姐姐帶你跳舞!”
楚楚眼睛亮了下,她很喜歡突如其來的玩耍,但還是有些猶豫:“可秋爾姐姐,我不會跳舞诶。”
她可是見過千秋爾在比舞大會的風姿的,那暴烈又哀婉的舞姿,她可做不到。
千秋爾牽起她的手,嘿嘿笑:“我告訴你一個跳舞秘法!”
“好啊好啊!”
“那就是。”千秋爾托起她臂彎,将她舉起旋轉兩圈,再手臂一展,輕輕放下,“忘記所謂的标準,你生來就會跳舞。”
楚楚愣住。
千秋爾牽着她繼續舞動,笑道:“就像你生來會哭會笑,會憤怒會委屈啊!”
楚楚眨眨眼,這就明白了千秋爾的意思,她笑意燦爛,忽而甩開千秋爾指引的手,自己旋轉蹦跳起來。
千秋爾看着她,不由笑出聲。
本來是借跳舞打岔,這一刻,她卻真的有些心動了。千秋爾蹬掉繡鞋,赤足跑過去,牽過楚楚的手。
月色崖邊,兩個女子暢快歡笑,舞姿随意而輕盈,鶴商寒靠着櫻樹遙看這一幕,銀灰色的瞳仁寫滿專注。
忽然,夜色裡,有什麼沉穩的悶響撞上胸膛。
鶴商寒垂下眼,茫然地看向自己胸膛。片刻後,擡手徐緩摸上心口。
他是僵屍。
從未有過心跳。
可方才,那沉寂三千年的心髒,似乎...有一瞬震顫。
鶴商寒眯眯眼,松開了手,他面色冷然,瞧着月光下的千秋爾,想——
或許是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