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符亮着,但無人回話。
段臨仙繼續道:“你這需要女人來救的軟.蛋!你這隻會用臉騙人的小白皮!你這...”
靈符熄滅。
段臨仙不屑一笑,丢下靈符,抓起左腕罵道:“你這賤.種,玩弄人心,做盡壞事,你日後必不得好死...”
左腕血肉下的晶石将她所言,盡數收入。
另一邊,在間燈光昏暗的屋内,中心懸着塊丈高的五彩水晶,水晶上延伸出數不清的光流,如彩色觸角伸向衆人。
這屋子是打通三間房而成的寬大空間,約有上百人坐在此處,每人皆被五彩氣泡包裹,這氣泡便是結界,可隔絕視聽。
她們坐在各自桌案前,面前擺着從百聞閣定制的平闆石,接通水晶光流後,對應顯示出相關信息。
這五彩水晶迄今為止割去上千塊碎片,也就植入了上千人體内。
專門監聽段臨仙體内晶石的姑娘,正執筆記錄她所言,聽到她對主人瘋狂的辱罵後,這專業素養極高的沉穩姑娘,也筆尖一頓。
“無妨,将她所言一字不落記錄就是。”身後傳來适宜笑聲,親切而平和。
姑娘擡眸,見到是管事來了,立刻起身見禮:“左副使。”
情報組的工作是絕對隐秘的,這些結界除了她們自己,隻有左長青能無礙穿越。
左長青面色不改,微笑聽完段臨仙的辱罵,即時傳達給了陸歧真。
陸歧真靠在床頭,聽完段臨仙憤慨的罵聲,低低一笑,不過須臾,卻又笑意凝滞。他忽然極感疲憊,将臉埋入被衾,意欲長歎一口氣,又怕這一口氣吐出,心力也就散了。
——他走了許久才有如今丁點的成果,他從無退路。
黑暗寂靜的屋内,陸歧真五指緊收,抓得被面泛起層疊皺褶,一頭墨色長發迤逦過脊背。
片刻後,他轉過頭,長發滑過側臉,面白如玉,眼睛清濛的呆滞,對着滿屋的漆黑眨了眨眼。
黑暗裡,有什麼沿着牆角與地面猙獰而來,洶湧撲向他,耳邊頓時乍響漫天滿地的哭喊與求救,一聲聲絕望與詛咒!
陸歧真匆忙披上外衣,提燈出了門。
合門瞬間,他才敢呼出口氣,而背後卻仿佛有千百人拍打門扇,意圖将他扯回黑暗深淵,撕咬他的血肉。
陸歧真摸了摸額頭冷汗,閉眼喘息許久,才提燈走向院中。
千秋爾的院子就在隔壁,兩人隻隔着一面牆。不知為何,他足尖一點,便踩上了牆沿,将燈籠放在身側,捏着外衣領口,面朝千秋爾的院子,靜靜發呆。
段臨仙說他,必不得好死。
晚風徐徐,陸歧真披肩的外衣随風鼓動,兩條袖筒揚起,他微擡臉,玉容仙貌,青絲飛揚,月光下,簡直是人如明珠,清白而夢幻。
母親,父親,大哥,小妹。
不得好死又有何懼呢?畢竟,我早已...死,死過不知多少回。
陸歧真肩膀微微瑟縮,隻覺胸口被風貫穿,渾身經脈與骨骼宛如淬冰,酷冷至極。
“安安?”這時,一道清甜的聲音響起,“你在這幹嘛呢?”
縱然心底波瀾洶湧,陸歧真面色仍是溫和無異的,他循聲看去。
她還系着那一方鵝黃頭巾,隻不過發辮拆了,長發打着卷兒披散,她抱着金鼎,睜大水靈靈的眼看他。
陸歧真沒想到她還沒睡,這一下,也不知如何解釋。
“你半夜翻我牆頭,很容易讓我誤會的...”千秋爾側過臉,刮刮鼻尖,小眼神怨怪地飛向他。
陸歧真一聽,更覺坐在牆沿如坐針氈,垂下眼,無措地左右看了看。
見他這麼個芝蘭玉樹的人,露出這番狼狽的羞赧樣,千秋爾噗嗤一笑,放下金鼎,跑到牆下朝他伸手:“安安。”
“快下來,我想你了。”
又想他了。
陸歧真眨眨眼,有些怔然地跳下牆。他才落地,懷中就擠進一人,帶着洗浴後的清香與溫熱,将他冷寂的胸膛滿盈起來。
“安安好可愛,讓我真喜歡。”千秋爾雙手環他腰肢,笑盈盈道。
陸歧真對視她那雙笑眼,靜了會兒,才徐緩擡起雙手,環住她肩背。她嘻嘻一笑,将臉貼向他心口。
被她這麼挨着心口一觸,他呼吸輕了些,低下頭,垂下頸,将耳朵貼上她的鬓發。
不是他想抱她。
陸歧真看着自己圈摟她的雙臂,想。
是她喜歡抱他,而他為了演戲,不得不擡起雙手,回抱了她。
他一面這樣想,一面緩緩阖眼,神情無人可見的放松與安甯。而他懷中的千秋爾卻悄然睜眼,眼底晦澀。
她可還記得,自己走出房門看見他的那刻:公子坐在月下牆頭,滿身寂寥,仿佛明潤光潔的一面在白日給盡旁人,唯獨此時,才稍稍露出陰郁崎岖的暗面。
那是她作為一隻白貓,曾在摘星閣看過的,他心底隐痛發作時的樣子。她不用多問他的經曆,隻需知曉他又在度過一場自我掙紮的浩劫——那是每個人内心無聲的戰場。
千秋爾收緊雙臂。
幾乎同時,男人也收緊抱她的雙手。
天際星點寒涼,夜幕遼闊,遠處有萬家燈火,而近處,這漆黑小院内,她們無言地牢牢相擁。
這個不得好死的人,感到發冷的身體逐漸暖和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