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風沙裡,兩人相望對峙。
齊驚風道:“你以為自己還有何資格與我叫闆?”他舉起右手,五指稍彎,就見陳妙和五官頓時緊皺,“你的命如今在我手中,我若要你死...”
“啊哈哈哈,哈哈哈!”陳妙和大笑,“老娘做鬼都是自己選的,生死又豈能憑他人做主?”
話是這麼說的,但她眼耳口鼻皆因反抗體内奪命蟲汩汩溢出鮮血,意識也已昏沉,甚至幾度向身後的陳良曦擡爪——
“主子,你、你怎麼了?”陳良曦看向她猙獰的臉,對近在咫尺的血爪無動于衷,仿佛她隻要确認陳妙和無妨就可。
陳妙和一咬牙,收回沖陳良曦擡起的利爪,這一刻,忽然意識清明,自問:“他為何要操控我呢?”
她猜得出他意欲利用自己召集殘餘部下,可現在陳良曦等人已在此處,他為何不親自動手将她們降服,還是要假借自己之手呢?
齊驚風絕不是隻為了這樣殺人誅心的趣味的,他行事更在意穩妥取勝,那麼...
陳妙和壓低聲音問:“來的路上可有遇到人族天師?”
陳良曦不解其意,卻也輕聲回:“有看到九州盟的在附近巡查,我們繞路而來,沒讓她們察覺。”
陳妙和才要開口,又吐出一口血,眼神逐漸渙散,她使勁捶向心口,氣恨之下仿佛想借此砸死胸腔下的毒蟲,她咬牙切齒,齒關皆是細密血流,喝道:“現在走,走遠!”
“可是,主子,您...”
“走啊!”
陳良曦極其聽從她,縱是心中萬般不舍,還是帶領部下後撤。
“啊——!!”才行百米遠,卻聽身後一聲慘叫。
陳妙和難以維持意識,卻也不想屈意服從,掙紮中仰臉怒吼,磅礴的修為威壓向四處激蕩,岩壁轟塌,大地震動。
齊驚風可不想她動靜這麼大,雙手捏訣幾度變化,十指間綠芒幽幽,陳妙和白皙的皮膚登時變得翠綠,一雙眼珠怒瞪外凸,亦是散發綠芒。
“我說過...”她低吼,字音艱難從牙關蹦出,“我的命、隻在、我自己手中!”五指成爪,與體内強大的束縛鬥争,生生折過腕骨,利爪朝向自己,“我陳妙和就是死,也隻死在自己手中!”
伴随最後一聲怒吼,她腕骨帶力,狠刺心口。
“主子,不!”陳良曦痛喊,搖身一變化作黑霧沖了過來。
齊驚風蹙眉:“不可。”
他不想讓陳妙和交代在這,瞬間一閃身,比陳良曦更快來到陳妙和身前,卻見這七竅流血的女鬼,竟在這刻手腕翻轉,反将那刺向自己的殺招對他沖了來。
齊驚風迅疾側身,仍被那利爪擦過手臂磨出個黑氣流動的血口,他頓時勃然大怒,低斥:“你真以為我不敢殺你...”
尾音消失于唇邊,齊驚風悚然看向西邊的峭壁。
陳妙和也覺到空中那抹不同氣味,側首看去。
百丈黃土峭壁之上,一個挺拔的身影筆直站立,手執銀槍,冷漠無波的雙眼垂眸掃來。
隻一眼,兩位首領不約而同屏息。
“找到了。”忽然,那人平聲道。
就見她輕微擡起銀槍,稍捶地面。霎時間,風沙中哀嚎遍野,大批黑影從黃沙地下騰空飛出,又狠狠擲向地面,半晌爬不起身。
——正是齊驚風安排潛藏地底的衆兵士。
陳良曦這時也趕到陳妙和身邊,關切地看她傷口:“主子,你沒事吧?”
陳妙和目光始終在杜昭然身上,手臂向後搗了下陳良曦:“叫你走,你回什麼頭。這下咱們可都被她逮到了。”
陳良曦撓撓頭問:“這天師隻身一人,怎麼拖住我們等待援軍?不該是她怕我們嗎?”
“她就一人...”陳妙和無奈輕笑,“可一人敵千軍。”
言罷,就見杜昭然縱身躍下,手中銀槍寒芒如電,不過一息就逼近眼前,隻是那槍尖直指的卻是...
齊驚風。
遼闊黃沙地的另一邊,一道身影站在這荒無人煙處,蓮紅衣擺飛揚,濃密的卷發随風而動。
桃伯桃擡起右手,掌心上方飄浮金燦燦的山河盤。
他緩緩睜開眼,狐狸眼沉靜,眼尾氣息卻妩媚,看着山河金沙堆出的字迹,輕喃:“起明珠。”
須知這鎮邪大陣每個陣腳的破解法子都不同,南陣腳要求月圓天象,那時裴憐月守着時辰便可破之,而這西陣腳嘛...
桃伯桃鼓起腮幫,碧綠的眉心墜晃動,更顯潋滟風情,他瞧着山河盤,問:“何處可尋起明珠?”
【檀公陵】
“檀公...”桃伯桃食指繞了兩圈卷發,漂亮的臉蛋含着怒氣,“何人又是檀公。”
可山河盤一日不能啟問多次,遑論他今日為此已是消耗心神之力,隻得收了山河盤,氣呼呼跺腳走幾步,才躍上花扇飛入夜色。
他再回到西界基地已是次日。
将将臨近,桃伯桃就覺氣氛不對,隻見鬼兵面容恹恹,四周阒靜異常。他壓住心底疑窦徑直飛去三哥院落,打算找他問個清楚。
來到房門外,他正拟叩門,卻聽裡面響亮肆意的動靜,腳步一頓,沉默片刻,直接拍門大喊:“二哥,我帶陣腳消息回來了!”
話落,房門已開。
齊驚風隻套了件外衫,身下鼓起一處,桃伯桃眼角抽了抽,沖他抱拳:“二哥真是關心陣腳!小弟佩服!”
“少廢話,快說!”齊驚風道。
桃伯桃還沒開口,屋内傳出嬌柔的喊聲:“是啊,聖子快說啦,人家也在這巴巴等着繼續呢!”
“咳咳。”桃伯桃側過頭,仿佛鼻尖聞到屋内火熱的氣息都是罪過,“西陣腳開啟的條件是...”
齊驚風聽完後,略一沉吟,道:“檀公的消息交給我,你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
“若想我好好休息,就别五花八門的向我屋中塞女人了。”桃伯桃嗔道,轉身就走。
罷了,這二哥正與女子錦被翻浪,他還是作速離去,免得二哥因此耽擱真不.舉了,至于基地究竟發生何事還是去尋個副将問罷。
桃伯桃正欲翻牆回去,又聽吱呀一聲窗扇推開,他下意識扭過頭去看。
隻見兩人精赤條條靠在窗邊,女子抵窗,男人壓來。看到他,兩人毫無異色。
那女子甚至笑着打招呼:“聖子還沒走啊?”
“呵,已然快被你們送走了。”桃伯桃臉龐抽搐,飛也似的越牆離去。
深夜,桃伯桃捏着記錄今日戰事的留影石,坐在燈下未眠。看着八角畫面上那手執銀槍的女子身影,桃伯桃沉沉歎了口氣。
這九州盟殿前的人就是不凡,一杆銀槍單挑鬼族千軍,若非那陳妙和趁機想要逃跑分散了她的注意力,二哥又提前防備她的到來,特地準備逃跑後路,隻怕今日是無法全身而退了。
難怪二哥回來就與姬妾纏繞不休,這不,一整夜了,隔壁的動靜非但沒停,還越來越響亮。
桃伯桃捂住耳朵,洩氣地趴上桌面,烏黑的卷發垂肩漫上桌沿,燭火點耀他亮晶晶的瞳仁,那白皙的臉擠壓出些許皺褶,顯出幾分稚氣的可愛。
他指尖點動留影石,卻是反複推拉去看陳妙和與陳良曦。
究竟是何種情誼,可讓一個人挺着胸口血洞,還滿心信任眼前傷害自己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