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切。
太荒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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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日碧空下,學府裡少年人的聲音嘹亮而皎潔,間或響起歡暢的笑聲。
“前山是讀書堂,才入門的弟子都在此處讀幾年書,跟随師姐師兄們打坐修煉,等修到九品了,再正式參與收徒大會,拜師修習。”
鶴商寒領着楚楚穿過遊廊,聽身旁的管事介紹。
這合鳴堂位于金陵,就在九州盟山腳下,靈氣充沛,更無不收女子一說,另外,此學府嚴格執行盟主推崇的人妖和平條例,也因靠近九州盟,盟中十二司司主有半數是妖族,她們的後代也就在這學堂,與人族少年一同修行。
楚楚全程控制緊張的神情,盡量放松,然而一顆激動的心始終昂然。
初來金陵,楚楚擔心鶴商寒僵屍身份被看出,好意提議:“大人,其實去麟州就可以……”
畢竟金陵天師衆多,可能識破他的身份。
“小貓說了,金陵優先。”鶴商寒卻語氣輕淡回答。
但來金陵拜訪五六家仍是不收,楚楚如何也想不到,鶴商寒竟大膽到直接帶她來九州盟山下啊!
楚楚仰起頭,凝望遠處屹立雲間的萬仞高峰,艱難吞咽了下口水。
好在入學事宜很快辦完,楚楚松了一口氣的同時,提起的心卻又沉沉淹沒——這也代表,大人要離去了。
鶴商寒沒與這位管事過多寒暄,隻朝楚楚點了個頭,道:“走了。”
楚楚眼泛淚光,仰臉仔仔細細看他,眼皮也不舍得眨,忽然,就見鶴商寒朝她遞出手。
楚楚吸了吸鼻子,立刻擡手握了上去——
鶴商寒卻手指側開,躲過她的手心。
他道:“藥丸。”
楚楚這才明白他的意思,頓時臉色通紅,抽噎着翻出千秋爾給她的小藥包,找出那瓶朱紅色的丹藥,倒出一顆給他。
鶴商寒接過就走。
他一身白衣,幕籬飄飄,黃澄澄的日光下,背影高大,腳步輕盈,頗有幾分出塵仙氣。
管事瞠目結舌,還從沒見過這樣告别孩子的父母,她一隻手按上楚楚肩膀,低頭擦了擦她的眼淚,好奇地問道:“你爹爹真有個性啊。不過你給他的是什麼?”
“……”楚楚被她一觸碰有些害羞,聽她所言更是愣住。
鶴商寒,是她爹爹?這可是鬧了天大的誤會。
楚楚斷不會說出鶴商寒的真實身份,但要對關切自己的人撒謊,她也多少有些為難,低低道:“是娘親給的信物。”
“哦,那你娘親怎麼沒來送你?”
“娘親她……”楚楚咳了咳,道,“她去行俠仗義了!”
反正她覺着鶴商寒似乎對千秋爾有些不同,兩人又真像她心目中的神仙眷侶,是以這般扯話來說也不覺得多愧疚,唯一突兀的……
可能就是自己代入了兩人女兒的角色。
鶴商寒隔着幕籬看街邊行過的一隊整齊着裝的巡城衛,冷寂的心升起點點不耐。在這金陵,他不能随意使用法術,否則會被九州盟主發現。
畢竟那家夥修為不低。
而他并非畏懼溫傾絕,隻是不想對方發現他行蹤,又來糾纏。
鶴商寒拇指彈了彈食指,輕輕玩弄指腹間的渾圓小藥丸,心情稍微緩和。他加快步伐,準備走出城外就召出櫻樹趕路。
這時,身後卻傳來急切喊聲。
“大人、大人!”
鶴商寒側身望去。
隻見女孩身着天青色弟子服,臉蛋紅撲撲跑來,見他停下,她彎腰按着膝蓋,邊喘息,邊笑盈盈抹了抹額頭薄汗。
她可是一路追出來的。
“何事。”鶴商寒平聲問。
可不要是學堂有何變故,他已無耐心。
楚楚知曉他惦念去見千秋爾,因此雖然害羞,還是捏着袖口擡起雙臂,盡快道:“我、我想讓大人看看我穿上這衣裳的樣子。”
“看到了。”鶴商寒淡淡點頭,說完就走。
猜到他會是這反應,楚楚仍是急得掉淚,畢竟她早就接受自己恩人的脾性與衆不同,然而又實在想與他好好道别。
楚楚張了張嘴,意欲喊話。
可喊些什麼呢。
不會讓你失望?可他本就對她沒甚期待。
青石巷中,那抹白衣清冷,倏忽間愈發遠去。楚楚握住雙拳,憑着最真實的心性喊道:“這條命!”
“這條你救下的命,我會好好活下去!”
“我會好好活這條命的!”
鶴商寒腳步不停,隻在她尾音落下時,背身擡手,沖她輕揮了揮。
楚楚破涕而笑,已然滿足。
斯時黃昏,夕光折過瓦檐灑落,青石巷裡浮浮蕩蕩着金色漣漪,她的恩人行走在這璀璨中,一襲白衣,兩袖清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