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千秋爾被這突然沖出的笑臉驚吓,一口才咬下的雞肉噴出。那盈盈笑的女子優雅側身避開,清淨站于桌旁,彎着眼角看她。
千秋爾笑問:“這位姑娘,你怎在此?”
這人素面清顔,延頸秀項,一身碧色長衫泠然絕塵,正是千秋爾被押去白衣堂的途中,曾一眼驚鴻見過的羽族女子。
女子回答道:“淨化幽魂途經此處,便來瞧上一瞧。”
千秋爾拉開椅子,笑容熱情近乎谄媚,彎腰做了個“請”的姿勢,“與姑娘再次相見,我腦中隻一個‘緣’字,還請姑娘賞臉容我做東,在此用上一餐。”
“你一隻妖怪說話這麼繞作甚?”女子輕提衣角,姿态從容坐下,“我叫暄默,你呢,巴結我是有何所求,能辦則辦,反之自己看着辦。”
“小妖名叫千秋爾。”千秋爾笑眯眯替她倒酒,被暄默擡手一攔,“不必,我被娘親禁酒了。”
千秋爾“噢噢”點頭,轉而給她倒茶,口吻親熱:“暄默啊,你來此也是為參加這城中選美?”
“選美?”暄默茫然眨眼,“我參加那作甚?”
“...那你如何進入這神沐區的,難不成沒過門口的選拔?”
“哦,那個啊。”暄默一笑,“我沒管他說甚,我隻告訴他‘我要進去’,他就放我進來啦。”
千秋爾頓時一仰頭。
“怎麼了,小千?”段淩霄低聲問,“為何此人一句話就能進來?”
“她是羽族。”千秋爾以手遮唇,凝望暄默小小聲道,“她們這族的聲音有淨化與魅惑之能,莫看她隻是簡單說一句話,在那聽者耳中卻是心甘情願遵守的聖旨啊。”
“那她為何說熟悉你的靈魂?”
千秋爾噎了下,她可不能說那是因為暄默曾在祈福大典遇過自己,遂臉色凝重道:“可能我上輩子是條迷失的靈魂,而暄默送我去了往生之路。”
段淩霄聽完,深受震撼。
千秋爾又将臉探向暄默,道:“默默啊,鬼域開啟後,你忙了許多,是不。”
“嗯。”暄默夾起一隻大螃蟹,用筷子戳了兩下,呆呆地看向千秋爾。
千秋爾笑眯眯接過,邊替她剝螃蟹,邊問:“你們這次蓬萊仙島出來多少羽族啊?”
“以我為首,共三十三名。”
千秋爾笑呵呵點頭,把鮮嫩雪白的螃蟹肉放碟中推過去,道:“夫侍沒來哈。”
段淩霄聽得莫名,夫侍是什麼玩意?
卻見暄默看着撥得并不整齊的蟹肉微蹙眉,但又很饞這口,因此隻能忍耐吃下去,咬了兩口又看了眼茶壺。
千秋爾耳聰目明替她倒茶遞去,暄默看了眼茶水高度,仿佛有些不滿,卻還是喝下,這才淡淡開口:“他懷孕了,在島上待産。”
什麼待産?段淩霄摁了摁耳廓,懷疑自己是否聽錯,或他猜錯了——夫侍莫非是女子?
千秋爾挑了挑眉,點頭:“現今仙島可有法子淨化地鬼?”
“超度去找人族佛寺。”暄默淡聲道,盯着螃蟹看了兩息。
千秋爾立刻夾起螃蟹剝起來,暄默移開視線,平靜撥兩口米飯等待千秋爾将蟹肉遞來,這次看蟹肉完整,眉眼微微舒展,一口吃了下去。
千秋爾看她心情好轉,及時追問:“我并非說超度,而就是淨化。”
暄默的筷子停下,看她時眼神幾分銳利,道:“你是說,讓地鬼重新成人。”
千秋爾迎着她目光,神情認真:“嗯。”
這一瞬間,段淩霄也驚異地看向千秋爾,他想到前不久被千秋爾放走的那隻女鬼,原來她始終惦念那事。
暄默盯着半空,紅唇閉合,咀嚼食物的動作緩慢又優雅。
千秋爾道:“我聽聞羽族曾有這樣的能力……”
“千萬年來,羽族唯有一人具備這等能力。”暄默打斷她,“我的祖母。”
“——可她早已故去。”
暄默放下筷子,又瞧了眼桂花糕。
千秋爾失落地半垂眼,沒注意她的眼神,暄默蹙蹙眉,又看向段淩霄,卻見他在看千秋爾,也沒留神自己。
暄默微怒,不輕不重拍了下桌子。
千秋爾回神,對上暄默的視線立刻起身,去櫃台前打包了各色糕點,笑眯眯遞給暄默,她卻因等待了會兒,面色輕微不悅,接過糕點就轉身,走到門口,雪白羽翼從背後展開,優美潔白,惹得路人驚歎觀看。
暄默一臉漠然,扇動翅膀就這樣飛向天空離去了。
此處不允許使用飛行法寶,可人家天生就會飛啊!城中百姓仰頭伸頸,長久注視這一幕,興奮地議論不已。
畢竟羽族少見。
“小千……”段淩霄有滿腹疑問,此刻先問了最好奇的,“你為何伺候她?”
“不是我想伺候她,是她習慣了被人伺候,我若想問點東西,就得讓她舒心。”千秋爾看着逐漸飛遠的暄默,“她應該是羽族少主了。”
“那夫侍又是何意?”段淩霄低聲問,耳廓有些泛紅。
他心中稍有猜想,終是不太敢信。
千秋爾好笑地看他一眼,抱着點壞心思——畢竟羽族家庭結構與民風習俗皆是特殊,幾乎每個族群聽到都震驚,遑論人族長大的少年了。
千秋爾勾着嘴角,笑道:“笨蛋,夫君的夫,侍者的侍,你說是什麼意思?”
段淩霄立刻捂住靠近她的那隻耳朵,仿佛聽見什麼不得了的東西,身子向後撤去,微微睜圓雙眼看她。
千秋爾噗嗤一笑,道:“這羽族啊,就是如此。”
“你看今日我給她剝蟹已是利落,她竟仍不耐煩,便可看出她背後那夫侍将她伺候得該是多細緻了。”
她說話時,段淩霄隻低頭看桌面,一句也不搭腔,臉色越發绯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