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爾低頭一瞧,原來自己落地正好壓着他了,怪不得沒想象中那麼疼痛,她翻身一躺,從段淩霄胸前滾到草地上,四肢攤開,呈“大”字望着天。
段淩霄屈起一條腿坐起身,凝望指尖的血迹沉默不語。
兩人才接近城牆,别說尋找爬牆途徑了,隻才将手指觸到牆壁便被一股巨大的靈流掀飛。
“是結界...”千秋爾雙手雙腳擺動,引起窸窸窣窣草葉響動,“看來這檀公又是個硬茬啊。”
那結界雖隻觸發短瞬一招,千秋爾卻感到其内雄渾的靈力。如今看來硬闖是沒法了,隻能按照豐腴城規矩走流程入城了。
兩人皆知隻能如此,灰頭土臉站起身,對望一眼,歎息離去。
“豐腴城選美,不僅講究面容美,這儀态與氣度啊,也得是上乘的。”客棧屋内,李文哈腰賠笑道,“咱家小姐這儀态潇灑,氣度桀骜,真真是這千百美人裡獨一份的,準能選上。”
他家小姐千秋爾,正翹着二郎腿,左右開弓啃雞吃鴨,聞言将桌沿一疊放滿雞屁股的碟子扔到地上,沖他擡了擡颌。
“多謝小姐賞賜,多謝小姐!”李文雙眼發亮,趴伏在地就吃了起來。
段淩霄看不過眼,端起盤子放到一邊小桌上,李文沾滿油膩的雙手懸空,卻不敢再去吃,隻扭頭看向千秋爾。
千秋爾垂眼扒飯,也不看他。
“吃吧。”段淩霄皺眉道。
李文餓得肚子連叫,感恩戴德磕了個頭,這才敢捏起吃。段淩霄不忍地閉了閉眼,歎息一聲坐到桌邊。
“你不是說不管了嗎?”才坐下,千秋爾就懶洋洋開口問。
段淩霄仍舊閉着眼,一雙劍眉緊擰成疙瘩,道:“千秋爾,我知曉你不挂心,可我沒法,我看在眼中,郁結在心中,我做不到你這樣無動于衷。”
千秋爾歪頭看他的臉,少年面如春雪,閉眼時漆黑睫毛長長落成一排,竟有些菩薩的悲憫相。
“小菩薩。”千秋爾湊到他身側,耳語道,“你須知懲罰魔鬼,就要比魔鬼更懂地獄的滋味。世上需要小菩薩你這樣的好心,也要我這樣的歹心,不然壞人就太好過了,你說是與不是。”
段淩霄睫毛顫了顫,半睜開眼,瞳仁輕輕轉向她。
“阿段,如今見了我這陰邪一面,還覺着我是你的同伴嗎?”千秋爾笑嘻嘻問。
段淩霄隻是認真看着她,視線不移分寸,嗓音輕淡又笃定:“你是小千,你就一直是。”
千秋爾拍手一笑,站起身,袖口叮啷掉了枚鑰匙砸到桌面,“你自己拿鑰匙去柴房放出趙武吧,他已在毒湯裡泡了一夜。”
她雙手負後跳過門檻,轉過頭時雙馬尾拂過陽光,笑容燦爛:“我出門搜羅消息去喽!”
關于豐腴城的消息還是不夠,至少要在進城前再知道多些,不然城門一關,又有那強悍結界一鎖,她們真就成甕中之鼈了。
千秋爾走過街道,左看右看,隻見街上美人如雲,茶館酒樓也盈盈坐滿仙子,蓮步輕挪,行坐優雅,真如李文所言的儀态氣度皆上乘。
她掐着下颌,一會兒站在檐下盯個美人,看人家從街頭走到巷尾,一會兒扒在酒樓門口,看美人進餐的娴靜姿态。
越發感到自己與這裡格格不入。
這時,酒樓堂倌跑來,往千秋爾手裡塞了個雞腿,沖她道:“你好好的啊,沿這條街散步去,莫在此打擾我們做生意啊。”
千秋爾看看手裡雞腿,兀自咬了一口道:“你人怪好的。”她吸吸鼻子,對堂倌道,“你對家是哪一個,我去他門口好了。”
“啊呦,你就老實點吃雞腿吧啊。”堂倌哭笑不得高喊,朝周圍客人笑了笑,握住她手臂将人帶出大堂,而後飛快低語,“東街那家,名叫來春樓。”又笑眯眯招攬進店的客人。
千秋爾撓撓頭,經過水窪時照了照自己的樣子,她不過是将頭發胡抓,弄成了雞窩頭,又穿了身灰撲撲的破布衣裳,這就被當成乞丐了啊。
既如此,千秋爾索性去雜貨店買了個碗,在上面砸個口子,便托着碗邊走邊吃,朝來春樓去了。
正值城門開啟的臨近時刻,衆人終日議論的也都是選美大比,千秋爾走在街上耳朵随便抖一抖,便能聽見不少事。
其中不乏幾件喜聞樂道的。
譬如,千秋爾就聽這酒樓堂倌悄悄對來往賓客道:“那來春樓啊多少有點晦氣,她家老闆是選美百年都未能成,便直接在城外做了營生的,聽說是故意吸來往美人的福氣呢!”
“啧啧,還聽說啊,那老闆為了變美服用各種怪異丹藥,身體時高時矮,時胖時瘦,還有人曾在夜裡不小心撞到她,隻說是半邊臉血肉腐爛,可次日再瞧,竟就變作另個樣子,真真是吓人啊。”
他這麼一說,本就為了選美而來的衆人,自然都不願意去那來春樓,遂進他家酒樓了。
此刻,這衆人避之不及,美人聞言色變的地兒,千秋爾就要去會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