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哥哥,我想動,這樣好不舒服啊。”
“再忍一忍,我還有一會兒就好。”
“秦哥哥……”
“乖,先别動。”
“……可是秦哥哥,如果單聽我們的對話,好容易讓人誤會哦。”
男人愣了愣,開口時笑意無奈:“找打。”
午後院中,自書房傳出這麼一串對話。
書房是秦修安最看重之地,專門找結界師布設了精巧結界,千秋爾與陸歧真來過這裡卻都無法打開。
這次秦修安主動提出帶千秋爾進入,她自然是屁颠颠跟過來了。
書房布置雅緻秀麗,梨木書案,硯台筆筒,牆上挂着各種字畫,書櫃整齊堆滿書卷。
千秋爾坐在圈椅上,這椅子還是秦修安特意搬到窗口讓她坐下的。
秦修安則在桌前,面前是鋪開的畫紙,執筆蘸墨,一邊凝望她,一邊落墨勾勒。
這種時候,他的氣質最是沉靜溫柔,仿佛她說什麼胡話,他都會像方才那樣溫聲細語,最多不過一句親昵的責備。
一點都不像之前與她吵嘴訓誡的秦修安了。
千秋爾撓撓臉,有些疑惑地看向這個略顯陌生的秦修安。
“來,瞧瞧如何?”秦修安躬身桌前,朝她招手。
千秋爾打着哈欠走去,低頭一瞧,頓時愣住:“這就是你畫的我?!”
“是啊,如何?”秦修安微笑,眼底波光很是溫柔。
“還能如何啊?這豬頭臉,腫眼皮,臉上簡直五顔六色精彩極了!”
原來這畫紙上,正是生動描摹了千秋爾此時挨過揍的臉。但見冬日窗前,數支臘梅花探出,枝幹嶙峋,花蕊嫩黃。而黃衣姑娘就坐于這梅花下,兩條烏黑發辮滾過肩膀。
本該是清幽靈動的一幅畫,可惜這姑娘的臉是如此色彩絢爛。
千秋爾蹙眉癟嘴,歪頭打量秦修安,心想這家夥定是故意戲耍自己,可他看過來的雙眼清炯,沒有半分戲谑,反是淺淺困惑:“你不喜歡?”
“當然啦!哪個女子喜歡被人畫成這樣!”千秋爾甩過臉,發辮随之一揚,清脆一聲啪,打向秦修安手臂。
他的畫功自是極好,隻也太好,把她眼睑下那塊紅紫淤痕裡發黑的部分也都完全還原,看着就像趴隻黑殼蟲,又髒又憨。
“誰家姑娘也畫不成你這樣。”秦修安淡淡接話,指尖懸擡,于畫卷上空溫柔移動,“沒人能有你這樣的美。”
“……??”千秋爾抱着雙臂,睜圓眼珠看他。
秦修安道:“真實,鮮活,靈動,就是你天賦異禀的美。不懂得欣賞這點的人,我畫下這豬頭模樣也正好讓他們莫要接近你,免得髒了你的眼。”
“你看你的眼。”秦修安彎起眼角,始終盯着畫像說話,“你的眼這麼好看,簡單,純粹,什麼都說盡了。”
“玄乎得很,說的啥?”千秋爾撓撓頭,“反正就是誇我呗?”
“呵呵,嗯,是的。”秦修安低笑,提筆在畫像旁寫下,“且陶陶,樂盡天真。”
“對了,你叫什麼名?”秦修安看向她。
千秋爾盯着他的字,行草結合,秀雅不失狂意,很是與畫中臘梅氣韻相合。她半垂眼,碾碾指尖,道:“就叫樂盡。”
“這麼巧?”秦修安眼中光亮清軟,露出些少年氣的明亮。
千秋爾哼了聲,雙手背後在他書房轉悠,東瞧瞧西望望,似乎是無意摸索。
樂盡。
千秋爾走到一面立地鏡前,凝望内中的自己。兩條又黑又長的發辮,一方黃頭巾,一身黃衣裙。
八百多年的光陰,在她身上好像無法留痕。時間,世事,都拿她沒奈何。肅滅常這樣說。
千秋爾擡指,撫摸鏡中的自己。
指尖甫落,那鏡中女子的臉由沉靜轉為笑顔,她歡欣轉動眼珠,背上是高出半頭的包袱。
天朗氣清,雲霞中金光流動。
這是三百年前的天宮,千秋爾作為妖道飛升第一人,初入天界。
她背着包袱,肩扛桃樹,頭紮黃巾,就這麼從天門走進,左右四顧,不時手指飛過的仙鶴連連驚叫。彼時天宮飛過的大小仙君見狀,皆恍惚以為自己看到了何處偏僻小地走出的鄉野村姑。
千秋爾進入天門右手邊第一座名為“仙籍司”的宮殿,殿内遼闊,殿柱高聳,空蕩阒靜的大廳裡飄過祥瑞彩雲。
殿内隻有一人當值。
那人坐于長案前,低眉執筆,不知在寫甚麼,偶有幾朵白雲悠然飄過身旁,卻擾不到他半點。
千秋爾立刻跑向這人。
畢竟這是她來天宮即将搭話的第一個仙人!
“俺是新飛升的小仙!”離他還有十步距離,千秋爾便一躍跳去,響亮亮落到他桌前,說完還品味了下,“仙。嘿嘿,俺也是是個仙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