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賀仙友入住仙宮。”仙籍司内,坐在長案後的肅滅雙手推來一單子,“仙宮地契,請收好。”
千秋爾看着面無表情的他,笑了笑:“謝謝小呆子。”
面前少年神情冷淡,唇線抿直,唯眼底隐有笑意。
千秋爾道:“飛升就是好,還給分地分房,那我這就走啦。”扛起小山包袱與桃花樹,這都是才從仙驿館搬出的。
“仙友且慢。”
“小呆子何事?”
肅滅動作從容自桌邊一沓文書裡翻出張薄紙,他眼神冷靜,掀眼時頗有些涼薄之感,倒讓千秋爾好奇地盯着他,心中想道這呆子真能演。
“這是仙友那日所填仙籍錄,當時還缺一仙号,如今仙友可想好了?”他說話時嘴唇輕動,吐字清冷。
千秋爾肘壓桌案,有些不喜他這個冰塊模樣,伸手點了點白紙:“呆子,你給我想。”
肅滅嘴角極輕一彎:“既如此,我為仙友想了個仙号,不知好友願否?”
“這就我倆,你說話可快點吧!”
“樂盡。”
“啊?”千秋爾歪頭瞧他。
“仙号樂盡。”
“可以呀,快些寫上吧。”千秋爾盯着他捏墨色筆杆的瓷白手,心思一動就摸了上去,“你的手也好漂亮……”
他蹙眉,小聲提醒:“我值班呢。”
“哦哦。”千秋爾袖手凝望紙上疏狂利落的字迹,道,“好個樂盡!我喜歡!”
他得體地垂眼一笑:“如此甚好。”
千秋爾瞧他近在咫尺的臉,舔舔嘴唇:“你散班後就來找我吧,我想摸你眼睛,還有手。”
他斂住笑意,面無表情收好仙籍錄,冷冷道:“仙友事務已畢,可以離去了。”
“是!”千秋爾燦笑應下。
她也沒立刻去自己的十三鈴寶殿,而是就将包袱卸在仙籍司門口不遠處,便一屁股坐上包袱。
鈴寶殿還沒完全批給她,隻在建設中時,她就曾偷摸溜了進去,因此被抓回天刑司關禁閉,此處守衛也确如她預言,早對她熟悉,見她進來都懶得帶路,随意往地牢甬道一指,她就笑眯眯點頭:“我知道,我知道,還去我老家嘛!”言罷走去盡頭禁閉室。
雲卷雲舒,金烏沉落,待天際晚霞火紅鋪開,肅滅踏出仙籍司。他才擡眼,便見前方令人忍俊不禁的畫面。
白貓盤尾卧在小山包袱上,而包袱邊的桃樹随風而動,灑落漫漫花雨落向她。
肅滅放輕腳步走去,撫了撫她身上的粉紅花瓣,喚道:“仙……”他頓了下,俯身對着白貓熟睡的臉,柔聲笑喚,“樂盡好友。”
白貓“唔”了聲,緩慢睜開眼。見她果應這稱呼,他笑容愈深,心中有股清甜之感。
“小、呆子……”白貓擡頭起身,完全坐起時已是個黃衣姑娘,她雙眼暈着惺忪水光,邊打哈欠邊摸上他眼睛,“好漂亮的眼睛。”
肅滅站在她身前,雙眼清澈,任她撫摸。
她又去握他溫涼的手,逐個捏過手指,“好漂亮的手。”攥住他手心向自己拉來,順勢往他肩上靠去,“我今晚還要去你那睡。”
他擡臂接住她倒來的身子,看了看她的包袱和桃樹,困惑道:“好友,你如今已有自己的仙宮了啊?”
“我喜歡你的百植園。”
“原來如此。”肅滅想起她總在自己園子的樹上睡覺,笑道,“那我們就走……咦?”
“怎麼啦?”
肅滅仰臉凝望那株高大絢爛的桃花樹,問:“好友你為何總帶着這株桃樹呢?”
說到這個,千秋爾一下不困了,從他懷中跳起,耳朵尾巴全炸出來,抱住桃花樹驕傲笑道:“我有個朋友在下界,不日就要飛升,這是我們的信物與戰旗!”
“哇,那真是太好了。”
“是啊。”千秋爾扛起小山包袱,“好啦,我們現在去你的百植園,我又背了二十條天規,今晚你得給我小魚兒吃!”
“又背會啦!樂盡好友你真是太聰明了!”
“那是當然。”
夕陽下,少年追上那扛着包袱的姑娘,在桃花瓣瓣的落英雨下,與她并肩遠去。
一片桃花落向書頁,肅滅伸出淨白長指捏起,回憶起與她的往日,不由輕歎了口氣。
原來她所言要等的朋友,竟是那人。
肅滅閉了閉眼,收斂繁雜心緒,擡眼看向前方。他的百植園翠意連綿,瑤草琪花錯落有緻生長,空氣陰涼舒适。
他目光落向南首的一株綠樹,樹枝間有隻白貓盤尾栖息,睡得香甜。
她日日找他玩耍,因他這裡有很多貓族喜歡的植物,于是,常常是他坐在百植園養性讀書,她便貪植物生息,在此化出本體打滾又睡覺。
哪怕已來天宮一百年,哪怕經過那樁慘烈之事,她還是從沒變過。
為何會這樣呢。
肅滅手指按着書頁,不過百年,他眉眼間的青澀散盡,那雙杏眼也不再是不谙世事的懵懂,它沉靜、清冷、帶着些許悲憫。
忽然,他睫毛一顫。
【不可。】他散出神識。
原是此處的植物因他的仙氣滋養,早有靈識,這時那棵被白貓壓着的樹,不願承重這外來之客,枝條擡起欲将她推下。
這是株新樹,不似其他植物,早知千秋爾對他而言并非一位客人。
肅滅放下書卷起身走去,道袍拂過優美的花叢,他抱起熟睡的白貓,轉身重回檐下的書案前坐着。
他動作已然很輕,卻還是讓她醒來。
“呆子……”千秋爾揉揉眼,伸個懶腰就從白貓化作姑娘,正歪在他懷中。
肅滅聽到她的呼喚“嗯”了聲,無動于衷翻書。千秋爾從他胸前轉身,趴上桌子看他的書。
“你為何整日都在看天規戒律,罪仙案卷啊?”這些字映入她眼睛,令她瞬間又打了個哈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