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知蘊抿了抿唇,收回視線:“小妹不必管我,我心中有數。”
“好,那我先走了,嫂嫂别強撐。”
謝晚缇一步三回頭的離開了祠堂大院兒。
而程知蘊,就像她方才說的一樣,為了多陪謝璟承幾刻,并未與他人搭話,隻是定定的看着棺椁。
謝時聿将香燭遞給留下的兩位小輩,示意他們去上柱香。
遞完,他回過身,靜立在靈柩旁,餘光略過少女藏在角落裡的身影。
她将孝服領襟别得嚴絲合縫,隻露出一截白而細的脖頸,鶴似的不堪一握,杏眸微垂,眼尾發紅,不知從何時起,無聲無息地淌了滿臉的淚,生怕惹人注意似的。
可惜隻演出了悲戚,少兩分惶恐。
“是子直胡來,連累你,”他語氣不疾不徐,簡明扼要:“不必為他守靈。”
程知蘊抿了抿唇,沒有應答。
謝時聿并未多勸,轉身欲離開。
待他走出祠堂,身後忽然傳來低低的一聲喚。
“三叔,謝家會有我的容身之地嗎?”
謝時聿腳步微頓,偏頭迎上程知蘊期期艾艾的眼神。她兩隻手交握在身前,在他回頭時暗暗捏緊了,好似覺得難堪,下意識地想藏起來。
謝時聿掀眼,看見了她鎖骨上的一顆紅痣。她生的白,那紅痣雖小,卻惹眼。沒等他看清楚,她便稍稍偏過身子,像是懊惱自己的莽撞。
“怎麼?”
謝時聿站在石階下,身量與程知蘊平齊,他擡起頭,問她。
祠堂裡白煙缭繞,沉香氣味霸道,彌漫了整個院子,呼吸間皆是一股子微妙的苦味。
程知蘊長睫輕顫,像是經曆了一番内心掙紮,才看向他:“我隻是怕……”
謝時聿同她對視着,突然,答了她問的第一句:“你已是謝家人。”
程知蘊微怔,随即提了提嘴角,道:“多謝三叔,我明白了。”
謝時聿不再多言,轉身離開了。
院中下人也奔去各做各的,喪禮的忙碌,才剛剛開始。
程知蘊看着他的背影,默默松開了交握在身前的雙手,白皙的掌心有兩道發白的指甲印痕。她垂眸睨着自己修剪整齊的指甲,沒有開裂,也沒有流血。隻是疼,像前世垂死掙紮的疼刻進了皮肉裡。
她重新凝視起那一點青苔,它剛被謝三爺踩過,蔫兒蔫兒的趴在地上,不知再來一場春雨,能否救活。
程知蘊擡起腳尖,将它徹底從石階上蹭掉。
嚓、嚓。
*
程知蘊離開祠堂已是午時。
她晌午并未用膳,謝璟思嘴上關切了兩句,見她始終一言不發,便也不再自讨沒趣。約莫是因為守着謝璟承的靈柩,還有庶兄在旁,他也不敢表露的太明顯。
西院,大紅的布置全部收拾了個幹淨。綠意煎好了茶,好不容易等到她回來,滿臉心疼的拉着她坐下。
“姑娘,你這般實誠做什麼?世子爺他……”她歎了口氣,把那些指責主家的話咽回肚子裡。
“反正不值當姑娘如此,看,你眼底都青了。”
綠意将銅鏡擡高了些,示意程知蘊好好看看自己有多憔悴,眼底泛着淺淺的鴉青,臉色蒼白的要命。
“放心,我有數的,這不是回來補眠了?”
綠意還是一臉悶悶不樂,擡手正欲幫自家姑娘脫掉孝服,門外卻忽然響起了腳步聲。
“夫人。”
“誰啊?”綠意語氣不虞的問道。
“夫人,奴婢是老太太屋裡的,老太太剛醒,想請姑娘前去一叙。”
程知蘊見綠意胸口急促起伏,便知道她是氣狠了。
綠意自幼跟着她,脾氣直,又護短,是真的心疼她,可惜做事太過魯莽,前世為護她,頂撞得罪了國公府不少人,因逾矩挨過闆子。最後還是她修書給程家,将綠意送了回去。
不然,難說綠意會被謝家人磋磨成什麼樣兒。
也怪她無能,隻當自己不争不搶安分守己,就能過太平日子。卻忘了,軟柿子,人人都能捏一把,連帶着自己院裡人都要受排揎。
程知蘊握住綠意的手,不讓她說話,自己回應外頭的人。
“我知道了,勞煩您同老夫人說一聲,我換身衣裳便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