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京路上,馬車停在道邊稍歇。
程知蘊腿腳不便,隻能待在車裡,幸好有貓兒陪着。
她給那隻黃身雪肚的小狸奴起了個霸氣的名字,叫“金虎”。
金虎約莫瞧出了程知蘊無聊,不是頂着腦殼蹭蹭她的手,就是圍着她來回打轉,一點往外跑的迹象都沒有,乖得很。
程知蘊便也拄着下巴同它玩起來。
一人一貓正玩着,外面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哒哒哒地走近了。
是謝晚缇。
她掀開馬車門簾,麻利鑽進來,眼睛彎成了月牙兒,喜滋滋的湊到程知蘊面前獻寶。
“嫂嫂,你看這簪子,好看麼?喜歡麼?”
她手裡拿着方半尺長的梨花木匣,匣中一支羊脂白玉簪,簪尾被巧匠雕成朵木蘭花,花蕊處一抹畫龍點睛的淡淡紫意,确實美。
程知蘊擡手順了順她耳側亂蓬蓬的絨發,含笑道:“好看,喜歡,你從哪兒讨來的?”
“才不是我讨來的,”謝晚缇極自然的努了努嘴,有點撒嬌的意味:“是三哥買的。”
程知蘊聞言遲疑了一下,垂眸道:“你三哥疼你……”
話沒說完,就被謝晚缇打斷了。
“嫂嫂,這支三哥給你買的。”
“……給我?”程知蘊慢吞吞的反問。
謝晚缇聞言低下頭,指了指自己發髻上的攢珍珠累絲金钗,解釋道:“這支是我的,我們都有份兒,三哥今日一大早趕去買的,母親她們也有。”
說着,她掀開簾子,沖外面喊了一句:“對不對呀?三哥。”
謝璟思離馬車有段距離,正同謝璟裕說這話,他聽到這聲喊,才施施然回頭,不疾不徐的走過來。
“小妹方才說什麼?”
他就站在幾步之外,身披天青靳絲直裰,長身玉立,神清骨秀,含笑望着謝晚缇。
一雙桃花眼從程知蘊面上草草掃過,并未停留。
謝晚缇一手掀着布簾,一手拿着那支羊脂玉簪子,解釋道:“嫂嫂以為這簪子是你買給我的,我說我已經有啦,每個人都有份,對不對?”
“是,小妹說得對。”
謝璟思笑着接道,瞧着倒像個寵溺幼妹的哥哥。
謝晚缇聞言立馬别過頭,眼巴巴的望着程知蘊,輕聲說:“嫂嫂你看,别不好意思收麼……”
她笑容璨璨,全然沒意識到兩人間的暗流湧動。
“這,太貴重了……”程知蘊目光再度落在玉簪上,輕輕搖頭。
聽到這話,謝璟思才擡眼看向她,面上笑意未變:“嫂嫂不必客氣。京郊這家首飾鋪子師傅手藝最好,我娘親之前在外地,也時常要我來幫她訂做,我今早正好去取之前定好的簪子,順手而已。”
程知蘊抿了抿唇,沒有說話,也沒有接那簪子。
謝璟思半分不覺尴尬,看着她問道:“嫂嫂今日好些麼?可還有發熱?”
謝晚缇聞言跪坐起來,兩根纖細的眉毛漸漸攏在一處,面露關切。
她伸出小手貼在程知蘊額上,又試了試自己的額頭,小聲嘟囔道:“好像不發熱了。”
“好多了,昨晚發完汗便褪熱了。”
得知程知蘊身體無恙,謝晚缇神色輕快起來,她拽着面前人的袖口晃了晃,撒嬌道:“嫂嫂你就收下嘛,好不好?我給你放下啦!”
她雖稀罕三哥送的簪子,但也不至于強迫嫂嫂收下。隻是她覺得,嫂嫂在府中并無歸屬感,總是疏遠遊離于人外。
她喜歡程知蘊,心中暗暗把她看作姐姐,也盼着她拿謝府當家。
說完,謝晚缇生怕再被拒絕似的,把木匣放下便一溜煙兒跑遠了。
車簾還别在門棂旁,隻剩程知蘊和謝璟思在原地,面對着面。
程知蘊像是有些無措,擡手将金虎抱到懷裡,撫着它後背的皮毛,輕聲道:“多謝三弟挂心。”
謝璟思背着手,眉梢一挑,嗓音微啞,含着點不易差距的熱。
他抓住了程知韫話裡的漏洞:“嫂嫂昨日……沒有早點歇下麼?”
綠意早在三公子走近馬車時,便悄悄靠了過來。
聽到這話,她神色微怔,目光猶疑的望着自家姑娘。
隻見程知蘊面色一紅,臉兒微垂,不自在地眨了下眼,磕巴道:“早,早歇下了。”
對面的人聞言頓了頓,倏然笑出聲。
程知蘊一時間耳根都紅了。
她把聲音放的極輕,解釋說:“昨日形容實在狼狽,見不得人,所以我才……”
她咬了咬唇,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擡頭瞧他。
含羞帶怯的一眼,又迅速别過臉去。
謝璟思經她那皎月般的目光一照,指尖好似僵住,脊背骨蹿過陣快意,興奮得不能自已。
喉頭一滾,啞聲道:“昨日急昏了頭,是我唐突,嫂嫂莫怪。”
他神色如常,好似不覺得自己說了句多暧昧的話,視線卻冒昧,停在了程知蘊飛紅的眼角上。
謝璟思眼角輕微抽搐,麻的。
如此清冷的一張臉,若是能在自己懷中顫抖綻放……
他把大拇指蜷進掌心,再緊緊攥住,咽了咽幹渴的喉嚨,柔聲道:“嫂嫂不想見我,就不見,你說的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