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開口道:“天下父母之心皆如此,大夫人應當能理解。”
“二郎的婚事不能提前。”
謝老夫人一錘定了音。
“張家人不是傻的,平白無故要将婚期提前兩月,又正好趕上子直的事兒,人姑娘心裡不會犯嘀咕?”她搖了搖頭,歎道:“這法子不成。”
鄒氏有些急了,身子一扭,提高聲量道:“下聘定好的親事,張家還能退了不成?這法子不行,老夫人您有什麼主意?”
謝老夫人吃着茶默不作聲,倒像是真的在思索。
程知蘊環顧一圈屋内,忽然福至心靈,仰頭看着謝時聿。
怪不得老太太要叫他過來,原來今日的戲眼不是自己,而是他——
“鶴辭,你的親事該定了。”
幾乎在她看向謝時聿的同時,老太太也開了口。
“你的年紀早就該成家了,不過礙于趙尚書……這才耽誤了。我年前同你提過的許家姑娘,你覺得如何?”
謝時聿神色淡漠,不置可否。
謝老夫人繼續勸道:“子直的事鬧得難堪,程夫人言之有理,此時若有樁婚事平定流言,于謝程兩家都好。你年紀擺在這裡,親事辦得緊些,旁人也沒什麼好說的。”
“許家姑娘對你有意,從笄年守到如今十九,都快拖成老姑娘了,她的身家配你也合适。你若不中意她,相看其他人也成。”
謝時聿不鹹不淡地應了聲:“聽您的。”
他察覺到身旁探究的視線,一斂眸,就看見程知蘊正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四目相對,她眼中擎等着看戲的興味沒藏住,抿着嘴,有點不好意思地别過頭。
看戲被當事人捉到,很難不尴尬。
程知蘊知道這位許家姑娘,出身榮祿伯爵府,是謝老夫人的母家表侄女。按輩分算,改叫謝三爺一句表哥。
老太太所言不虛,她确實對謝時聿有意,二人在許家祖父生辰宴上見過一面,許姑娘自此情根深種,再難忘懷。
前世,沒有現下的契機。
是在程知蘊嫁入謝家的第二年末,許姑娘随生母從荊州回來,老太太才做主将她接來國公府,說是暫住,實則為了撮合她與謝時聿的親事。
不過直到程知蘊離世,二人的婚事也未敲定,不知後來如何。
“好。”
謝老夫人滿意的點了點頭:“正巧你大伯外放荊州,擔心姑娘家的乍去北方水土不服,那我派人去将許姑娘接到府裡暫住。”
謝時聿餘光掃過少女那截纖細的脖頸,摩挲着指尖,“嗯”一聲。
楊氏适時開口道:“程夫人,這下你可滿意?”
“老太太思慮周全,晚輩能有什麼不滿意的?”
鄒氏擡手端起茶杯,淺淺地喝了一口。
早在謝老夫人提起小兒子親事時,她便看清了局面。
這半晌功夫,說三話四的打機鋒,最後就是為着能順理成章的提出讓謝三爺成親。
多半是老太太平日與他提親事,碰過軟釘子,想了個教他無法拒絕的招兒。
她?就是柄趕着送上門的刀。
這老太太的心眼兒,比馬蜂窩還多。
鄒氏望了程知蘊一眼,暗歎口氣,起身道:“天色不早了,既然問題已經解決了,晚輩就不叨擾了,下回再來給您請安。”
她福了福身。
“去送送。”
老太太心願得償,表情不複方才的冷淡,笑着示意楊氏送客:“成了,你們各忙各的去罷。”
說完,她拿眼色暗示侯在身邊的周婆子,周婆子會意,上前替她散開床榻帏帳。
大夫人心窩子被戳了不知多少刀,雖不情願親自送客,但禮數還得有。
一行人路過程知蘊身邊時,她剛在綠意的扶助下站定。
鄒氏停下腳步,拍了拍她的肩膀,心中難得生出點愧疚:“你别來送了,回去好好歇着。”
“多謝母親體諒。”程知蘊笑了笑。
待屋裡人群散盡,她也與謝時聿一前一後的離開了。
與幾日前同樣的情形,剛出院門沒兩步,她就開口把人叫住了。
“三叔,我有事相求,方便借一步說話麼?”
程知蘊把手撐在路邊圓桌上,目光有意無意的掃過他的臉,眼神輕碰,一觸即分。
謝時聿沒有說話。
她坐定在石凳上,示意白芨去一旁候着。随即揚起尖細的下巴,暗示謝時聿坐到對面。
見謝時聿站在原地沒動,程知蘊幹脆仰起頭,笑盈盈的看着他,問:“三叔從進門開始就盯着我,看得我臉都快燒起來了。”
“我今日好看麼?”
她微微偏頭,露出發髻邊的羊脂白玉簪。
謝時聿面無表情的瞧着她,冷不丁開口:“戴着别人送的簪子來勾引我?程知蘊,你好大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