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許家姑娘入京音訊更早抵達謝家的,是甯義侯府的請帖。
甯義侯年輕時曾收複西北軍功赫赫,如今七十大壽,連皇子都會到場相賀,蘇府遍邀京城權貴,自然不會落了謝家。
綠意腳步匆匆回到香茗居時,她家姑娘正在跟盤在樹上的金虎對峙。
“你自己下來。”
“喵——”
回應她的是一聲貓叫。
金虎甩了甩尾巴,轉過腦袋的認真的舔起毛來,半點沒有要聽話的意思。
她們院裡這顆桃樹約莫剛移栽沒多久,通身不過一丈有餘,金虎盤踞的枝幹,離青石闆也就半丈多點。
高确實不高,貓兒跳兩下就能着地,傷不到,隻是……
“少夫人,你這兩日怎麼總和金虎較勁?”綠意如今已經不會再錯叫程知蘊‘姑娘’,至多在心裡喚兩聲。
她好笑的上前将貓抱進懷裡:“沒準咱金虎就是不喜歡爬樹呢?”
程知蘊有些惱恨的點了點金虎的腦殼,道:“那它最好記住了,以後别往高處跳。”
自她成婚後,便少有這般使小性兒的神态,綠意見狀沒忍住笑起來。
程知蘊坐到石凳上,拄起右手輕摁着太陽穴,問:“人送過去了?”
綠意回話道:“送到了,大夫人沒同那二人多說什麼,隻吩咐管事嬷嬷給她倆安排着差事。”
她剛将白露二人送至楊氏院裡。
程知蘊那日雖得了楊氏的話,但并未立刻将人送去。而是緩了幾日,尋摸着兩人偷懶耍滑的錯處,攢到一塊兒,訓完話,才借故将人送走,免得日後再生糾纏。
綠意剛抱着金虎撸了兩把,忽然想起什麼,從袖口抽出封信箋,推到程知蘊面前,解釋道:“對了,大夫人讓奴婢把這封信交給您,說是……”
“甯義侯府送來的?”
不等她說完,程知蘊便自行啟開了那封沒有署名的信箋。
綠意聞言瞪圓了眼睛:“少夫人如何知道的?”
程知蘊不由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故作沉吟:“大約是因為我能掐會算?”
“少夫人就淨诓奴婢罷,欺負奴婢腦袋不靈光。”
程知蘊唇邊噙着笑,一目三行的看完信。略一思索,她又将信紙收起,塞回信箋裡,挑眉問:“老太太看過信了?”
“奴婢不知,”綠意下意識搖搖頭,又斟酌道:“但應該沒看過……老太太最近身體抱恙,一直由大夫人待客,八成也是大夫人收的請帖。她還讓我給您捎個話,既然甯義侯府單獨拟了信,您就跟着家裡人去一趟罷,左右壽宴上人多,諒也沒人敢說三道四。”
程知蘊撐着下巴,看似百無聊賴,實則目光熠熠。
“那我們就去一趟。”
前世,程知蘊并未收到甯義侯府的來信。
請帖送到國公府,沒有指名道姓邀誰。她自覺是新寡,怕惹人忌諱,更怕受人指摘,不曾赴宴。
謝家人約莫也不願她抛頭露面,無人與她提及此事,隻有謝時聿,赴宴回府後,在前院偶遇到她,問過一句,憐憫似的。
但這一世,甯義侯壽宴她非去不可。
“綠意,我記着陪嫁裡有一套手抄本的諸家藏書,你去找出來裝好了,後日赴宴時帶着,作老侯爺的賀禮。”
程知蘊說完頓了頓,擡手輕輕撫上如墨鬓發,眸光微閃,補充道:“再去尋一支羊脂白玉的簪子,不消特意的花樣,玉質差不多就成,我妝匣子裡沒有的話,明兒便托人去買一支。”
綠意反應極快的應下:“是,奴婢這就去,外頭天冷,少夫人進屋歇着罷?”
“你去罷,我坐會兒再回屋。”
等綠意應了走開,她才收幹淨面上的笑意,出神片刻,又擡眼往南看去。
極目遠眺,一言不發。
倏然間,院裡刮過一陣冷風,把樹葉打得噼啪作響。
程知蘊卻眼睛也不眨地看着南方呈現出濃淡不一的黛青色山坡,一直看到眼睛發酸發脹。
她手中能用的牌實在,實在太少了,所以連閨中好友也不免要算計上。
半晌,她終于垂下眼,趴到桌上,将頭埋進胳膊裡。
從遠處看,像是突然被抽掉了脊梁,整個人影都蜷縮起來。
垂在腳邊的衣角被風卷起,又因為無所依侍,隻能頹然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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甯義侯的七十大壽,宴席自然非比尋常。
席面設在清和園的荷花池水榭上,為圖熱鬧,不拘繁雜禮數,隻管男女同席,侯府還專程請了伶人來表演雜劇和幻術。
先來赴宴的多是年輕人,平日裡茶會賞花會就作一堆頑樂,彼此相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