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家女眷皆由方氏領着過來,楊氏并未赴宴。這種宴席,一是為着世家交際,二是為着給自家子女相看姻緣。于楊氏而言,後者用不着,前者不熱衷。
謝晚缇也沒跟着,她怕人多,加之身份低微常受冷遇,來赴宴反而是自讨沒趣。
程知蘊怕自己顧不上她,并未強邀。
隻剩方氏、謝蓉娘和程知蘊擠在同一輛馬車上。
方氏母女一路上的言談,看似關懷,實則奚落,程知蘊權當沒聽到,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待她們一進清和園的大門,蓉娘便刻意搶到程知蘊前面兩步。
她今日打扮得隆重,一套杏紅色羅衫,鬓雲橫度,寶髻斜堕,襯得容貌鮮嫩,格外打眼。
隻是一見了人,反倒有些束手束腳。
三人在管事的引領下來到遊廊。
大多數客人并未入席,而是分散在幾處廊亭吃茶閑聊。
甯義侯府的幾個小輩,正在遊廊上同客人談天說話。
其中,雖吸引人視線的那個,莫過于甯義侯獨孫蘇宴安。他身着牙白色繡金忍冬紋斜襟外衫,長身玉立,眉似墨畫,如松般英逸,明裡暗裡,不知有多少千金閨秀的眼神黏在他身上。
蓉娘也不例外,但她不敢大咧咧的瞧,隻能快速的掃一眼,低頭矜持片刻,再飛快的掃上一眼。
程知蘊将她的動作盡數收入眼底,不由失笑。
果真是小姑娘,就差把心思可到腦門上了,還自以為藏得很好。
她斂下眸,無聲地抿緊嘴唇,複又擡頭,目光的落點,是站在蘇宴安身旁的黃衫姑娘,甯義侯府的四姑娘,蘇瑾。
程知蘊的視線剛掃過去,就與人撞了個正着。
蘇瑾上前迎了兩步,卻沒有看她,而是笑意盈盈的看向方氏:“謝夫人,前頭角亭人少,不嘈雜,晚輩領您過去?”
方氏笑吟吟的拉住她的手,語氣熟絡道:“這是蘇四姑娘罷?我上回見你可是幾年前了,一眨眼的功夫,竟出落得這般漂亮,我險些不敢認了。”
蘇瑾抿着笑低下頭,像是被打趣得害羞了。
蘇宴安接話道:“謝夫人可别誇她,半點不禁誇,誇兩句尾巴就要翹天上去了。”
說完,他擡眸,目光落到了方氏身後。蘇瑾也恰在此時擡頭,順着自家兄長的視線往過去,俏麗面龐上極快的閃過一絲不悅。
方氏呢,并未留意到蘇瑾的表情,她趕緊的側過了身子,一把将蓉娘拉過來:“這是小女,前幾年我不在京中,她也不大出來走動,你們可能沒見過。”
“謝二姑娘。”
蘇瑾輕笑着颔首,算是相識了的意思。
方氏偏頭看着自己女兒,臉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隻是餘光掃過程知蘊時,她表情頓住了,斟酌道:“這位是……”
話音未落,前頭傳來陣笑鬧聲,正巧将她的話打斷了。
蘇瑾沒聽見她的話頭似的,忙道:“謝夫人,先到角亭稍坐罷。”
方氏斜了程知蘊一眼,含笑應下了。
蘇家待程知蘊沒有好臉色,本就在她意料之中。
人家過七十大壽,她這個剛死了夫君的來做什麼?不嫌晦氣?若非楊氏交代,要帶上她,方氏可是一千個一萬個不樂意的,生怕她連累的自己也不受待見。現下蘇四姑娘把話截斷了,她更懶得管程知蘊的好賴。
她這趟回京,是卯足勁兒要給蓉娘尋個乘龍快婿的,甯遠侯嫡子雖身份貴重,但問題也是身份太貴重,門第相差甚遠,恐怕難攀,不如多相看幾位。
想着,她不等蘇瑾多說兩句,便領着蓉娘徑直往人堆裡紮去了。
剩程知蘊孤零零站在原地。
她無奈的輕歎口氣,福了個禮便要離開。
可剛擡腳,就被人一把拽住了胳膊。
蘇瑾咬緊了牙關,擰着眉,一幅預備發難的模樣,說出口的話卻十足十的委屈:“你不是要同我斷交麼?還來做什麼?你走,快走罷!”
說着,她擡手用力搡了程知蘊一把。
“小妹!”
蘇宴安不贊同的喝住她:“别鬧。”
“那勞什子的玉璜叫我摔了,你不要,我也不要了。誰要跟你一對兒的東西,又不值幾個錢!”霎時間的功夫,蘇瑾眼眶便紅了一圈,,她不依不饒道:“說話呀,你是啞巴麼?”
程知蘊垂着眼,紅唇緊抿,沒有應聲。
一旁的蘇宴安見狀圓場道:“程姑娘見諒,蘇瑾并非此意,她這幾日心裡難受,說話沒分寸,你别放心上。”
“你倒是體貼上了,人家将你放在眼裡麼?”
蘇瑾用手背胡亂抹了把臉,轉頭嘲笑起自家兄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