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重垂下了腦袋,他自然是想繼續讀書的,隻是現在家裡都窮得揭不開鍋了,還要供他讀書,多少心裡不安。
嚴承允突然想到自己身上挂着一塊玉,他醒來的時候就在身上了。
後來他想靠着玉找些線索,可去了好幾家當鋪店面也沒有說法,但都說成色很好,值好幾錢。
思及此,他從身上掏出了這塊玉,對劉繡姐他們道:“這玉我也不知道是哪來的,若是你們需要,就拿去賣了吧,好像還能換點銀子。”
劉繡姐看到如此貴重的物品,驚訝道:“這怎麼行呢?”
她一個鄉下人,看不出玉的價值,但畢竟是随身攜帶的,又一直存放在一個精緻的匣子裡,這怎麼好意思。
嚴承允道:“你們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更何況我還有别的呢?這點算不了什麼。對了,這些天給你們添麻煩了,再在這兒呆着也不太好,我準備隔日就去汴京,說不定能從戶籍上翻到我。”
他又補充了一句,“若是來日飛黃騰達,我必定會報答你們的救命之恩。”
劉繡姐“嘻嘻”笑了幾聲,“舉手之勞而已,你能平安就好了,不用想着報答我們。”
又說道:“對了,我和你一同去京城,一來怕你腦子不好發生什麼事,二來我釀制了不少葡萄酒,想帶到瓦肆去賣掉。”
嚴承允自自然應允。
兩人走了半日路,十分疲憊,再加上天氣冷,便去喝碗羊湯暖暖身子。
此時有人家裡辦喪事,儀仗隊經過,周圍的百姓一看着出殡的氣派,就知道是朝中大官人,紛紛低頭回避到一邊,不敢多看一眼。
那女子不施粉黛,頭上帶着白花,腳步一頓一頓從前面經過,眼裡沒淚,也不見嚎,确是滿身的悲傷,仿佛三魂七魄都吹走了,隻留下一個美貌的軀殼,被什麼東西吊着在往前走。身後是排場極大的隊伍,周圍的百姓都不敢直視,紛紛站退一旁,神情凝重。
嚴承允見狀脫口而出道:“這麼年輕就做了寡婦,真可憐。”
旁邊一個店小二真好過來擦桌子,平日裡又是一個喜歡和顧客交談的,小聲道:“有什麼好可憐,她可是太師大人的遺孀,家裡的金銀珠寶都堆成山了,太師大人也沒什麼親戚,現在我看想娶這寡婦的男人都可以排到皇城了。”
嚴承允又遠遠瞟了一眼她離去的背影,喃喃道:“原來是這樣。”
劉繡姐道:“太師大人的遺孀啊,看着可真年輕的。”
小二道:“這就有的說頭了,不過我看她心裡也沒多傷心,所以哭也哭不出來。嚴太師可不是好東西啊,當年可是被……”
他壓低了點聲音:“巧取豪奪,話本子天天寫。你們要聽去勾欄聽,我可不敢說。”
嚴承允被他逗得發笑,道:“你快住嘴吧,也不知是誰在說了,對了,你可知最近附近有走丢個過什麼人嗎?”
悲傷至極的時候哭不出來很正常,想來他們夫妻關系還是很好的,若是才子佳人,被勾欄說書的取材邊編排,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怎麼能把這些故事做真的呢?
小二思索了片刻,“這我倒是沒聽說,怎麼你們丢了人嗎?”
嚴承允怔怔道:“嗯……是的。”
小二忙道:“那還是快點報官吧,年關将近,城裡來來往往全是人,拖得越長越難找。”
嚴承允道:“好,我這就去官府問問。”
兩人先打道去了瓦肆,看到了一家不大不小的酒樓。
交代完來意後,小二出來拿着瓢嘗了一口。
他皺皺眉頭道:“五百文。”
劉繡姐覺得不可思議 ,“五百文,您是在開玩笑嗎?”
小二冷哼一聲,“五百文還不好?就你這種品質的酒,白送都得考慮考慮。”
劉繡姐氣得要死,但又不敢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發作。
嚴承允道:“他們不過是想壓價所以故作,酒香不怕巷子深這你放心”
他們又跑了幾家,得到的回複基本都差不多。
想來京城的店家都有自己的進貨渠道,從别的地方來的酒自然狠狠壓價,不怕買貴。
劉繡姐歎了口氣,“我看一時半會兒也賣不出去,不如先和你去官府吧。”
嚴承允道:“好。”
雖然他嘴上答應,但對能找到自己的身世這件事已經漸漸沒了希望。
從他已有的記憶感覺,他一直是孤家寡人,孤獨立于世間,找不找回記憶、認識的人,似乎都是沒有必要的事情。
嚴承允到了官府,好像也是在辦喪事,裡面的人來來往往人忙得很。
劉繡姐又歎一口氣,“看來咱倆的事兒都辦不成了。”
嚴承允道:“也罷,過幾日再來吧。”
就在他們回去的路上,竟然在調戲今日遇見的寡婦。
嚴承允死了朝中不少人都想喝酒慶祝,隻不過礙着官家的面子和風化,隻得裝出一副悲傷的虛假模樣。
蘇濟然本來恨他恨的要死,現在還得來太師府,為他悼念,硬生生呆了一上午,剛想溜走,看見披麻戴孝的柳竹蘊,一瞧見他心中就一陣癢癢。
他心想,果然是要想俏一聲孝,小寡婦長這麼貌美,嚴承允死了可不就是便宜我?
“夫人,可有什麼事需要幫忙的嗎?您可以随時找我。”
他挺着大肚子就往柳竹蘊身上蹭,兩隻眼睛眯縫成一團,一臉的谄媚表情。
柳竹蘊忙退避一旁,忙道:“多謝大人關心。”
蘇濟然什麼德行她心中清楚,本來也沒有心思搭理他。
蘇濟然突然一個轉身,橫在柳竹蘊面前:“夫人怎麼這麼說,我自然是關心夫人,莫要和我生分了。”
“大人這是要做什麼?”
“我做什麼?夜裡涼,一個人睡覺多冷啊,把小娘子凍壞了怎麼辦,讓小人來陪陪你。”
當街調戲寡婦,這種事情衆人看在眼裡,可是這可是蘇貴妃的哥哥,如今嚴太師和溪相都倒了,俨然整個汴京都是蘇貴妃說得算。
恐怕就是皇帝本人在,為了讓貴妃開心都不會理會。
蘇濟然一向為所欲為無法無天,柳竹蘊越是和他鬧,就越激得他來勁,撲上去就想抱她。
柳竹蘊一把推開他,但是蘇濟然整個人都很肥碩,厚得和一堵牆一樣。她身闆這樣小,這幾天哭得身子虛,更是沒力氣。
嚴承允在一旁看着,“這也太過分了,就在天子腳下,竟然沒有一個人敢上去管。”
劉繡姐無奈道:“你也别看了,店小二不是說了嗎?他可是太師大人的遺孀,連太師大人的遺孀都敢欺負的,也不知道是什麼大人物,我們小老百姓哪裡管得了?”
嚴承允頻繁回頭,總覺得放心不了。
“不行,我得去幫忙。”
“哎!你!”劉繡姐攔不住他。
嚴承允帶着一個鬥笠沖上去拉起柳竹蘊的手就跑。
蘇濟然帶着家丁眼看就要追上,劉繡姐故意拿着葡萄酒走上去。
他們一個沒注意絆倒在地上,葡萄酒也潑了一地。
劉繡姐順勢撒潑纏住他們,拉着那人的衣服就開始哭嚎,“哎喲,我釀了一年的好久啊,被你們都弄翻了!”
“哎呀,我的葡萄酒,你們給我站住!”
蘇濟然等人身上都是酒水已經行動不便,又被劉繡姐死死纏住。
他十分不耐煩丢給他一塊銀子,打法走她。
但是兩個人已經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他隻得作罷。
“姑娘冒犯了。”
嚴承允環顧四周,确定沒有其他人追來。他才摘掉了鬥笠。
柳竹蘊頓時吓了一跳,
她的眼睛完全移不開,這世上難道會有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嚴承允被他盯得不自在,告辭道:“姑娘沒事的話我先走了。”
柳竹蘊一聲叫住了他,“你站住!”
“怎麼?”嚴承允有些呆呆的,為什麼這麼看着自己,怪不好意思的,好像是久别重逢一般。
柳竹蘊複靠近兩步,仔細觀察他的臉,眼睛,鼻梁,和記憶中的對比,分明是一模一樣。
嚴承允被她盯的一身緊張,心砰砰直跳,
柳竹蘊無法确認,普天之下長得像的人也是有的,更何況他完全不像是認識自己,屍體都拿回來了,還活着的可能性不大。
但是又想賭一把,她記得他的胸口有一塊不大的胎記,說着便湊了上去。
嚴承允被她吓得半死,“你這麼盯着别人看就算了,你怎麼還扒衣服,你……你……”他想到諸如“不守婦道”、“不知廉恥”之類的詞,但是對着這個年輕的寡婦又忍住不好意思說。
柳竹蘊道:“大人,您怎麼了,你不記得我了嗎?”
嚴承允一愣,她怎麼這麼問,難不成之前認識自己。
“我失憶了,你是……”
“我是你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