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是誰給了他兒子假試題,他一想便知。那人定是與他平日走得親近,且能接觸考題,才讓他兒子如此信任。他自會要他好看。現在,他隻有先讓曾媓出了這口氣才能保全自身。
随後,曾媓痛心疾首地對百官說道:“是朕之過,有察人不明之時,衆卿應當及時勸誡才是。”
“陛下聖明,乃百姓之福、社稷之福。”衆大臣皆拜服。
曾媓論功行賞,賜安陽公主趙月華、宰相尹知山、六品考功員外郎明謙通三人玉如意各一炳。
在趙月華的請求下,曾媓為她新增四位助手監察考官,是曾媓一年前提拔到吏部、兵部的人。
趙月華清楚他們比她更懂科舉流程,索性放權,給足了他們四人禮遇,她隻管要必須到場時去坐鎮,收取結果後,呈給曾媓過目便是。
兩月後,春闱結束,文舉、武舉分别錄用五十人。等半月後,由曾媓親自主持殿試,考察這一百人後,再定考生名次。先帝在時,有過殿試,但都是委派宰相主管,且并非年年都有殿試。
曾媓登基後,早已下令,要求年年貢舉必經殿試後,且由她親自主持,選出天子門生。
曾媓看完文舉的錄用名單及其試卷後,甚為困惱,感歎:“吏部選人多不實,終究困于舉子名氣。”
文無第一,考官自然容易受考生名氣影響。這次因事先整治了杜昌銘,殺雞儆猴,吏部選人比之前應當更慎重,卻還是摻雜水分,可見之前的科舉人選有更多的都是名不副實之輩。
曾媓陷入沉思,在旁侍候的蔓兒獻上一妙計:“陛下,蔓兒覺得,若想不困于舉子名氣,不妨糊住試卷上的舉子姓名、籍貫,考官打分時,便難以從試卷上辨别是誰作答。”
趙月華聽後,似茅塞頓開,接着蔓兒的話頭說:“阿娘,蔓兒所言極是,不過兒認為糊名後,考官仍可以從字迹上辨别一二。不如再命一批人按統一字體謄寫舉子試卷,為防止随意篡改或增減,另指派一批人将謄寫的卷子與原卷校對無誤後,送考官評定分數。”
蔓兒管理的修文館已有一批文人,正好可以做事。
“這些個點子都不錯!”曾媓心情豁然開朗,撫掌大笑。
趙月華細細想來,又補充:“阿娘,這些個點子或許仍有疏漏之處,可能實施後才能得知,屆時我等再時刻注意,一一彌補。經此一役,兒深感科第之重,草澤望之起家,簪纓望之繼世,的确應當慎之又慎。”
“月娘洞若觀火,有撥煩之才,早該如此,阿娘便多了份安心,”曾媓先稱贊趙月華,後慈愛地看着她與蔓兒二人,“我有月娘,蔓兒,如獲至寶。”
趙月華、蔓兒相視一笑,莫逆于心。
又過半月,吏部考功員外郎明謙通唱第公布舉子名次,幾家歡喜幾家憂。
趙月華對結果并不意外。定奪名次時,曾媓當着趙月華的面點出幾個名字,其中就有趙月華熟悉的人。
她收留的萬秉之,随她進宮揭穿洩題一事的安信,武舉的崔鳴玉,及幾位她向曾媓獻過詩文的人。
她收留萬秉之後,便要來他的詩詞,覺得不錯,便同其他人的獻詩,一起呈給曾媓。她在曾媓面前沒有對這些人有多的贊揚,他們的詩詞便是最好的答案。
她知曉,這些詩詞獻給曾媓,她也不與考官有私下接觸,不會影響他們是否通過春闱,便不會在曾媓處留下結黨的嫌疑。春闱之後,這些人中有被錄用的,便可在殿試前,于曾媓心裡多留了份好印象,這印象便可使他們更進一步。
早在春闱前,她便邀約她欣賞的舉子入公主府過暖冬會。
在這些舉子眼裡,趙月華是第一個欣賞他們的人,此後種種,他們得以入選,得以有個好名次,或多或少都認定是趙月華的提攜,視其為伯樂。
春闱後,萬秉之登門答謝趙月華的恩情。趙月華待出身寒門或世家的舉子一視同仁,從不端架子。隻是接見萬秉之這類家境窘迫的舉子時,都多賜些金銀财寶,言語中滿是憐惜舉子生活不易。
京師不比外州。她愛聽和音談民間習俗,更聽她抱怨過京師物價貴,平民百姓花幾十年都難以在城中買一間房。舉子即使拮據,有家裡幫襯,或許比平民百姓好些,但應當也不自在,索性給他們多些實在的賞賜。
來日就算做官有了官邸,手上多些錢财,總歸輕松些。
舉子大多身有傲骨,但聽趙月華句句肺腑之言,全然為他們着想,念及自身處境,感激之情溢于言表,也不再推辭,鄭重向趙月華行禮道謝。
至于安信,當趙月華把洩題一事的結果告知他時,他捧着黃金,手忍不住顫抖,他緊繃着的一根線放下,雙眼泛紅,流下歡喜的淚水:“安信本是抱着必死的決心,未料真能撥亂反正。公主大恩大德,安信沒齒難忘。”
趙月華寬慰他,隻讓他安心科考,莫白白辜負寒窗苦讀的光陰。趙月華看過他的詩文,才學的确不夠出衆,可同他交流下來,他的策問一項該是不錯的。
她希望安信能得償所願。
他或許不懂,他無意中做了曾媓試探她的棋子,但不懂也是種幸運。經此一役,曾媓才真信她不會囿于柳仲暄的死,曾媓信了她的誠意。
當趙月華聽到安信的名字在錄用名單上,她心安不少。
至于武舉的崔鳴玉,她能知道這個名字,是曾媓提過多次。此屆武舉中有幾個素質尚可的,不過崔鳴玉的武藝顯然是高出其他人一大截。
能得曾媓注意,趙月華自然記在心裡。崔鳴玉會得曾媓重用,這些可塑之才都是來日值得拉攏的人。
曾媓征詢趙月華的意見後,便定了文、武狀元。文狀元是萬秉之,武狀元是崔鳴玉。安信的名次是中等,倒也很符合。
有幾位是尹相向曾媓提過的舉子,趙月華當時也在場,看過他們的詩,文采不錯。
曾媓知曉尹相對他們的賞識,卻将他們排在末等。曾媓明白趙月華心存疑慮,并未多說,隻道:“他們眼光不好,選錯了老師。”
趙月華心中有數了。